第34章 高二开学

玻璃瓶内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雏菊的茎秆缓慢爬行,像极了去年春天小罗教她调水彩时,笔尖滴落的钴蓝色眼泪。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少年用沾满颜料的尾指戳破教室玻璃上的雾气,在夕阳里画下歪歪扭扭的玉兰树枝。

“颜料要吃掉光才能活过来。”小罗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此刻九月摩挲着新课本扉页的水渍,未干的玉兰树影里果然蜷缩着那个熟悉的笔迹:"当我们穿过时间的浆糊印。"树梢第三根枝桠处还留着他们去年刻下的暗号,两道交错的划痕如同候鸟未愈合的伤疤。

小主,

窗外的爬山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盛夏的浓绿,蝉鸣声里,她听见后桌的女生压低声音说:“那就是七班原住民啊……”

九月慌忙合上书本。风掠过窗台时,野雏菊细瘦的影子正好跌进她摊开的掌心。去年今日,小罗把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塞给她时,瓶底也粘着这样的雏菊花瓣。他说每片花瓣都是被晚霞泡发的记忆标本,要在梅雨季来临前晒干才能保存。

九月忽然看见自己留在窗玻璃上的呵气正慢慢吞噬那行小字。暮色愈发浓稠了,走廊尽头飘来油印试卷的浆糊味,混着玉兰将谢未谢的苦涩清香。

她终于明白小罗说的“时间的浆糊”——那些被黄昏浸泡的记忆碎片,此刻正随着暮色在玻璃瓶里缓慢发酵,等待某个梅雨时节重新涨成透明的形状。

(四)

阳光穿过教室灰蒙蒙的玻璃,在第三排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九月盯着那道摇晃的光影出神,直到新班主任的皮鞋踏在讲台边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恍惚。

“啪!”

王老师将三角板重重拍在讲台上,粉笔灰随着震动簌簌飘落。九月慌忙合上自己的笔记本,余光瞥见前排的周晓同学把漫画书塞进桌洞时碰掉了橡皮。那块粉色橡皮滚到过道上,在死寂的教室里发出令人心惊的轱辘声。

“开学第一天就心不在焉?”王老师踱步到过道中间。九月闻到粉笔灰混合着风油精的气味,那是从王老师挽起的衬衫袖口飘来的。“有些同学,”他突然提高声音,“别以为换了班级就能混日子!”

九月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认得这个声音——去年路过六班时,总能在走廊听见这声炸雷般的呵斥。那时她还会拉着闺蜜躲在窗边偷看,看王老师如何用戒尺敲打讲台,看那些垂着头的学生如何被粉笔头砸中额头。

“现在开始检查暑假作业。”王老师翻开点名册,金属镜框在晨光中闪过寒芒。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找声,像一群受惊的鸽子在扑棱翅膀。

九月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她想起上周在家里补作业时,有张函数卷子被茶水浸透了边角。此刻那张皱巴巴的卷子正躺在书包夹层,墨迹晕染的地方像团丑陋的乌云。

“林莹。”

九月的新同桌,高一也是六班的,此刻她正被自己的老班主任点名。被点到名字的瞬间,她的膝盖撞到了课桌底板。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笔记本,露出藏在数学公式间的卡通贴纸。王老师捏起她的作业本,拇指在卷边处重重摩挲,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画在页角的向日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