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莫回头

杨定武顿时面红耳赤。那些镖师,脸上也带着笑意,但更多是觉得年轻小子纯真无邪。

那镖头回他的问题:“仙人,倒是没亲眼见过。”

杨定武脸上血色褪去,心说:“果然。”

那镖头又说一句:“倒是听许多说书的吹,南岳山上有仙人,就在往南边去不远。”

杨定武猛的抬头,吓了周围人一跳。

村长在一旁敲了敲烟杆子:“还惦记着你那仙人爹呢?说书,说书,说的都是书上的东西,都是编的,是假的,晓得不?”

杨定武眼眶微微湿润。村长咳嗽一下,看看周围人:“你们说是不?”

“是啊,哪有什么仙人。”“还不是他娘,编的瞎话。”“哪晓得是哪来的野男人。”

那镖头也说,望往周围人:“是啊,书上说的玄乎,若是有仙人,咱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杨定武沉默了,连那镖头都说没有仙人。众人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说的还是他母亲的那些事。人总是喜欢这样,要通过贬低别人获得优越感,来满足自己。

那些声音将他包围起来,他站起来,一脚将板凳踢到,大喊一声:“没有就算了。”

一时,众人都因此噤声。

他向外跑去,找准刚刚扔他石头那个人,按在地上朝死里揍。有几个人跑去把他们拉开,更多人在一旁惊呼着:“疯了!真是疯了!他娘一定把疯病传给他了。”

“真是一屋子灾星!”

……

本以为不会见着杨定武了,但往后几天,他都会端个凳子去听镖师讲故事,偶尔也会开口和那镖头说话。这么多年,杨定武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高兴,那些镖师也没有看不起他。甚至镖头还教他识了几个字,有他的名字,还有那镖旗上的两个字,光耀。他喜欢这两个字,光耀镖局,感觉阳光灿烂,不像他住的那老房子,总有些阴湿黑暗。

这两天,杨定武在家里话也多了起来,渐渐盖过了织机的织布声。他兴冲冲的描述着,说今天那位镖头让他摸了摸大刀;说他们讲的故事,在哪击败了一伙流寇;还说沧州的城池如何如何繁华。母亲只是偶尔抬头搭理他一下。

杨定武感觉怪怪的,为什么这些事情这么有意思,母亲却丝毫没有兴趣呢?

即使这样,他还是兴冲冲的自顾自的讲述着。

时间一晃,六日过去,探路的镖师也回来了。押镖队要再次启程,当天傍晚村长家院子里,杨定武听见这个消息。他知道,如果再不做决定就没有机会了。

杨定武挺胸抬头,让自己表现的像个真正的男人,他来到镖头面前,朗声开口:“我想加入镖局。”

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着牙,夕阳余晖在他眼角留下金黄色的光芒。一众人都停下了喧闹,看看他,再看看镖头。

那镖头比他高了一个头,面对着他,认真说到:“那可苦。”他其实也挺喜欢这小子的,总感觉他有股劲儿,有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

“我不怕。”杨定武也盯着他,一点也不躲闪,认真回到。

“那你先回去征求你娘亲的同意,若没有问题,明天一早过来。”

“好!”杨定武欣喜若狂,他飞奔回家,感受着周围孩子看他,惊讶羡慕的目光,他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自己再也不是“野种、杂种”了,而是威风的镖师。所有人都要高看他。

村长抽着旱烟看着杨定武飞奔而去的背影,与镖头闲聊着:“你们带上他,也好。省得他整天在村里惹是生非。”

杨定武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像要飞起来,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他兴冲冲地撞开门,母亲还在那里织布,织机不停发出札札声。

太阳落山了,房间里有些昏暗,母亲在角落里,杨定武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娘。”

母亲不抬头:“怎么了?”

“我要当镖师了!”他声音很大,“镖头答应我加入了,明天就走。”

他不停说:“等我挣钱了,就回来修个大房子。不。我们直接在城里买个宅子,我们搬过去,去过好日子了。”

这些都是他这几天听说的,听说那些有钱人都是要买个大宅子的,每顿都可以吃肉。

织机的声音停下,母亲呆呆抬起头:“你要走?”

“娘,过个一年半载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还没等他说完。

“不行。”母亲的声音传来。

杨定武被这一盆冷水浇得一愣。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啊?”他有些激动。

“我们要在这等你爹,你不记得吗?”半天,母亲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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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永远不回来呢?等一辈子?”杨定武吼到。

在昏暗的角落里,杨定武看见一双眼睛,闪烁着两点泪光。

“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杨定武眼中也含着泪水:“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

“他是天上的仙人啊。”同样的话,从母亲口中传出。

杨定武怒目大喊:“世上根本就没有仙人!”

母亲也着急喊到:“有啊,你爹就是仙人啊。”

杨定武不想和她争辩了,或许别人说的是真的,母亲神智真的有问题。

他说:“无论你说什么,我明天一定要走的。”

他跑去床上裹着被子,也不吃晚饭,面朝墙壁。

母亲也不织布了,她到床边坐下,低低的啜泣。

“你这么小,出去走镖碰到意外怎么办?雨州那么远,你让我怎么放心……我有感觉,你爹很快就回来了,你还是留下来吧。那些镖师,你才认识他们几天你就跟他们走。听娘的话,不要走好不好?”

……

过了一会,母亲便去做晚饭了,她在柜子底部摸出两个鸡蛋,然后给杨定武做了一份鸡蛋羹。

他也没有起来吃。

后来,母亲又在一旁唠叨劝说了半天,杨定武仍不为所动。

再后来,声音渐渐减弱,杨定武才枕着泪湿的枕头,在迷迷糊糊中缓缓睡去。

清晨的鸡鸣将杨定武从睡梦中唤醒,这个早晨,是如此的安静。

他猛的起身,看向角落里的织机,它孤零零的缩在那里,旁边柜子上放着那一碗凉了的鸡蛋羹。

“娘!”他大声喊,却没有回应。

杨定武急忙起身穿鞋,跑出房门,他着急的四处大喊。

“娘!”

“娘!”

最后他在一条小路上看见了母亲,她消瘦的身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娘,你去哪了?”他急忙跑过去:“你没事吧?”

母亲看着他摇摇头,又说:“我们回家吧。”

杨定武跟在母亲后面,低着头,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说服母亲:“娘,你不用担心我。”

“我去了押镖队,学些本事,学些武功,咱们才不会被人欺负。那镖头人很好,他会照顾我的。再说,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吃苦啊。靠那个男人,不如靠我们自己。挣了钱,我会孝敬你的。”

杨定武看母亲不说话,他以为母亲被说动了,便上前牵着着母亲回到家里。

“娘,你就答应我吧。”

母亲也不说话,她将鸡蛋羹拿去热了一遍,然后端出来。

“你把这个吃了。”

杨定武点点头,几口将鸡蛋羹吃完。

母亲才开口:“我答应不了你了。他们已经走了。”

杨定武愣住,嘴里的香味,渐渐变得苦涩:“什么?”

母亲耷拉着眼睛:“他们已经走了,我让他们走了。你不用去追他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