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怎么了?”陌生的兽人发现斐浴没有再说话,于是继续靠近他。
“我在这里待了太久,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这也换来的补偿便是,我其他的感官也更敏锐了,比如我能将身边的声音听得更加仔细,”兽人解释道,“我听见你的呼吸声有些乱,有什么麻烦吗?”
斐浴的状况被对方完全说中了。深处在这样伸爪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里,就在刚才斐浴听到他说出“fei yu”这两个字时,心中情绪万千——有错愕,有激动,有难过,因而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他勉强对上兽人靠过来的方向,面对无边黑暗的空间,他却无法将心中的五味杂陈说出口。
“我刚才发现你似乎被堵住了嘴巴,想来可能是被绑架了,让我找找……”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这唯一一位与他说话,关心着他的兽人,正是在多年前他失踪的父亲——斐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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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斐三七”又开始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摸索,终于触碰到背后捆他的绳子,随后“斐三七”一点一点地解开了它。挣脱了束缚,斐浴仅犹豫了片刻,便赶忙活动起来。
只是被背着爪子绑起来已有多时,斐浴被解开时浑身依旧发涨地酸疼。他立即去揉揉发疼的爪腕,嘴里轻轻扯出吃痛的嘶呼,而这些动静被“斐三七”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你被困在这确实有些久了,孩子,你想离开吗?”对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啊,别担心,我不是什么坏兽,只是一只早已放弃逃离这里的兽人罢了。”
“但如果,孩子你想离开,我会帮你的,毕竟这里并不是一只孩子能够生活的地方。”
“斐三七”犹如破碎的音箱,他的声音非常的沙哑。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把利锯在他的心上划拉了一下。
而到了此刻,斐浴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恢复了许多,他便又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他的眼睛散射出蔚蓝的十字星芒,突破了这一方黑暗的领域。借助释放能力的契机,他终于看清了此刻伴随在他身边的兽人。
可是,正是如此,斐浴却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一度忘记了呼吸。
一位身形看上去可能比他高大的兽人匍匐在他的面前,正在平静地微笑着。然而,他的躯体已经有些佝偻,看起来不能站立 。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磨损得破破烂烂,说的直白而难听一点,就像是随意地罩了一块破布在身上也不为过了。头顶、肩膀、腿跟、尾巴上,很多地方都粘黏着散发出微弱的腐烂气味的旧藻。而他区别于海洋兽人,身上有着看上去贴近会有些扎的晦暗肮脏的绒毛,如果不仔细瞧,会把这样的他看做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
斐浴认出了与过去镜中看到的自己如此相似的面容。对视着斐三七的眼睛,斐浴感受到似有一把利刃插在胸口上,闷闷的难以言说。
本来应该对生活饱含着热烈期待的,该如蓝宝石般璀璨闪耀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辉光,混浊而澄白。它们附着一层将永远驱逐不了的阴翳,这暗示着那双眼睛的主兽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的视力。
如果确实在这样永远黑暗的深渊中待着,不见天日,视力会逐渐退化……
“嗯?这是能力,孩子,你这是……想给予我力量吗?”斐浴看见父亲无奈地摇头道,“看样子你很厉害啊,但是,这样做没有意义的,所以请收爪吧。”
斐三七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竟在突然开始充沛,如果按照这样的势头下去,说不定他真的能够重新站立。但他在静谧的海水中摸索,抓住了斐浴的爪腕,阻止对方道:“够了,已经足够了,我已经瞎了,即使能使用自己的能力又如何呢?”
他颤颤巍巍地收回了粗粝的爪子,又继续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都看不到啦,没有意义……”
“我,我……”斐浴慢慢地蹲下身子,凑近瘫痪的兽人。他现在的心口就像一直被压着,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骤漩】当初可以解决一些自己在生活中的麻烦,也曾辅助过他的朋友逃走,但却丝毫不能帮助斐浴眼前的兽人脱逃困境。因而,他从没有如此得恨过自己的没用!
斐三七敏锐的听见似乎是来自斐浴的啜泣声,他好心地询问道:“孩子,是你在哭吗?因为别害怕吗?”
“啊~这里已经算是离真正的危险够远的地方了,没事了,没事了。”
斐浴听到父亲的安慰,他立马止住了哭泣。他忽而想到:这么看来,他的父亲当初已经逃离了真正的陷境,然而他却被困在了这里,正是因为失去了视力才不能回家吗?
如果真是这样……想到这,斐浴的心里更加地难过了起来。父亲,是不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一只能救她出去的兽人到来?他看着斐三七嘴角的藻渍,整只兽人的面庞瘦削,而身体单薄。
如此,被狠狠震撼到——他不能想象他在这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是如何在失去视力后在静谧渊的外渊存活了下来。
斐浴停住了身子,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了海郡,做出了多少的牺牲!
是震撼!苦闷与悲哀在这样强烈的情绪前不值得一提!斐浴已经哑然失声。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来自陆地的中年狼兽人有些困惑,“啊,难道说你看见我的样子了?真是抱歉啊,让你见到我这么难堪的模样……”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有什么困难,可以……”
“爸……”千辛万载之后,斐浴终于颤抖着念出了他一直渴望着喊出的称呼。
“…孩子,你刚才说了什么?”因为话语突然被打断,即使听力变得敏锐,斐三七却并没有听清斐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