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菱在陈同身边落座,她微闭双眸,身子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以想见,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夜对她来说,定然是个不堪回首的噩梦。
思菱沉思一会儿,开始缓缓叙说。她的声音,仿佛也是穿过久远的时光而来,带出几分不真实的空茫:
“那天晚上,陈同在宫里值守。半夜,我突然醒过来,觉得心里闷得慌。便没喊醒伺候我的小丫鬟,一个人披衣出门,去了后院的花园。
当时,陆水芸一个人住在花园东南角的一间小屋里。也是阴差阳错,当我路过了陆水芸的住处时,刚好听到她和婆母,正在低声争执着什么。
夜深人静,她们的声音清楚地传了出来。陆水芸威胁婆母,让她尽快想办法除掉我,然后让陈同娶她为妻,不然,她就把真相说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在婆母的苦苦哀求之下,我这才惊愕地得知,陈同……原来不是公爹亲生的,他……”
思菱似乎难以启齿,嗫嚅半晌,才终于说出口:“婆母年轻的时候,在公爹一次外出时,犯了糊涂……等公爹回来后,她已经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怕被公爹看出破绽,她便找了理由,回苏城的娘家长住……直到分娩前,才返回京城,谎称在路上颠簸,孩子早产,遮掩了过去……
陆水芸的母亲,是婆母在娘家时的闺中好友,两个人情同姐妹,她当时也正怀着陆水芸……有一次两个人聊天时,婆母说漏了嘴,陆水芸的母亲,窥知了婆母的秘密。
婆母为了笼络她,就随口承诺,说将来两个孩子出生后,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再后来,婆母回京生下陈同,再也没和这个好友来往过。谁能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和陈同同龄的陆水芸,会拿着当年的信物,以及她母亲的亲笔信,过来威胁婆母,要求婆母遵从当年的婚约……不然,就把她的丑事公布于众。
所以婆母才会反对我和陈同的婚事,想让他娶了陆水芸……只要陈同娶了陆水芸,他们就是一家人,陆水芸为了自个儿,也会守口如瓶……”
“当时,我在屋外伫立良久,将她们俩的对话,都原封不动地听了去……我还得知我患上秋疫,正是婆母和陆水芸的阴谋。
当时,我情绪激动,几乎站立不住,不小心碰到了门,发出了砰然一声响……婆母和陆水芸立刻出来,看到我后,先是大惊失色,接着就凶相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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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水芸和婆母一起,扼住我的脖子,把我拖向花园的荷塘边,要把我推进去…… 她们两个人,陆水芸又膀大腰圆,我根本挣扎不开。千钧一发的时刻,公爹从天而降。
我想,对公爹来说,听到的事实不亚于晴天霹雳……婆母不仅背叛了他,甚至为了掩盖当年的丑闻,丧心病狂地把秋疫传到宫里,桩桩件件,都是祸及到整个陈家的罪行…… 他像疯了一般,先是捡起花园里的一块尖石,猛然砸向婆母的后脑勺……
当时,陆水芸正死命勒住我的脖子,公爹杀了婆母后,又从我头上拔下那支紫玉步摇,刺进了陆水芸的喉咙…… 婆母和陆水芸,就这样双双殒命……”
“事后我这才知道,公爹那天本来要在京郊住一夜的,但想到陈同晚上不在府里,怕出什么事,就趁夜回来了。
他是直接从花园的角门进来的,刚好听见陆水芸嚷嚷着那件陈年秘事,威逼婆母和她一起,杀我灭口,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他,羞愤交加,一下子失控了……
公爹从陆水芸手里救下我,然后,在我我惊魂未定之时,公爹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横亘在他面前的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他开始苦苦哀求我…… 他说,他杀了陆水芸,还杀了婆母,而这件事的真相,实在太可怕了。如果他被绳之以法,必然得说出内幕……那么,婆母的丑事一旦公开,伤害最大的就是陈同。
而陈同正是被重用的时候,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不仅是婆母和别人……苟且生下的,还是……还是罪臣之后,他怎么能受得了? 还有秋疫之事,一旦朝廷追究下来,不仅他,整个陈家就全完了……陈同作为罪魁祸首的儿子,即便不是死罪,也肯定要受到牵连。
他还说,这么多年,陈同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全部。即便他知道了真相,也依然不会改变对陈同的父子之情,他不忍让陈同成为别人指点和嘲笑的对象……
所以,只有我……只有我连夜离开,把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那场血案,看上去就是婆媳矛盾引发的悲剧……当初婆母不同意我和陈同的婚事,可谓人尽皆知,不会有人深究。
我当时已经吓傻了,公爹就这样,连劝带吓,把我推出了陈府的门,让他的心腹,连夜把我送出了京城…… 走出了这一步,我便知道无从回头。
公爹肯定会把现场伪造成我是凶手的模样……其实,等我清醒过来,也知道他在救我时,看似崩溃时的举动,其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给自己留了后路。
他杀婆母,用的是花园的石头,杀陆水芸,用的是我的步摇……”
在思菱的讲述中,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可怕的内幕惊到了。
陈同石化了一般,侧身看向窗外,那双清亮睿智的眼睛,此刻是血红的。
真相,果然太过残忍,太过沉重,几乎把他压垮了。
静寂中,皇后娘娘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么,陈同的亲生父亲,是谁……罪臣之后……到底是谁?”
思菱抬眼看向皇后娘娘,嘴唇哆嗦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宁安侯……林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