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石头投入水中激起涟漪一般,关于圣人不临殿试的消息,并不止这一处在说。
其中还有人听到了薛白的名字。
“虢国夫人之面首薛白,献骨牌于圣人,使圣人沉迷嬉戏,无心国政,连科举取才这等大事也不理会了。”
“裙带祸国!”
杜五郎听得愣愣的,拉过薛白,安慰道:“你莫听他们的,斗鸡比骨牌好玩多了。他们怎不说圣人是为了神鸡童才不来的。”
不远处,有个披着轻裘的生徒想必也是听到了议论,哈哈大笑,高声喊道:“我早便说了,骨牌最是好玩!”
前方那几个锦袍举子转头看向这人,议论起来。
“那蠢货是谁?”
“杨护,二王三恪的旁支,捡了个弘农郡公一系的大便宜。”
“嘘,他堂弟杨齐宣是右相的十一女婿……”
忽然,皇城鼓响。
“卯时已到!”
“依准例,安上门放开!”
厚重的安上门缓缓而开。
薛白向杜甫、元结拱手,道:“预祝两位兄长蟾宫折桂。”
“来日一块到雁塔题名,痛饮一番。”
杜甫、元结爽朗应了,理了理衣袍,随着举子的洪流,走向皇城。
今日国子监无课,杜五郎急着去丰味楼,薛白则打算回家。
挥手道了别,薛白才转身,只见郑虔正负手站在不远处。
“老师。”
郑虔正以忧虑的目光眺望着皇城内的屋檐,闻言回过头来,见是薛白,颔首道:“既遇到了,一块饮杯茶吧。”
国子监静谧无人,两人回到太学馆坐下。
“今科春闱,卧虎藏龙啊。嵩山书院有个举子名为刘长卿,字文房,五言写得极好,向老夫投行卷,还以你的诗用典‘惆怅王孙草,青青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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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虔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随口说着。
“还有一位皇甫冉,字茂政。聪颖好学,十岁能文,乃张曲江公的学生。进京路上耽误了,否则老夫当为你引见,不急,春闱后也就见到了。”
薛白默默听着,心知大唐真是不缺人才,这些都是能结为朋党的最好人选。
但前提是自己的实力得够,否则往后也只能给这些人当个幕客、以求受他们庇保了。
郑虔微微叹息,问道:“子美、次山、文房、茂政,皆状元之材,你认为能中榜几人?”
“学生不了解科举,正想向老师请教。”
“开考之前,名次就已经定得差不多了。”郑虔道:“今科主考官乃礼部侍郎李岩,此人还算公允。”
这样的科举非常不公平。
大唐科考不糊名,主考官若想点谁中榜,大可以直接找到他的卷子。
可相对而言,它也没有听起来那么不公平,举子们在开考前投行卷,才学、名望如何,世人与考官心里早有一个大概,据此先列出名次。
换言之,大唐科举要考的并不仅是考场上的几个题目,而是整个应试前后举子所能展现出来的一切,出身贫寒、死读书、清高之人不会有出路,举子们得出身高贵、交游广阔、声名远播、才学服众、长袖善舞。
“李侍郎拟的名单上,这些才子都是在榜的?”薛白问道。
他有些讶然,因为他隐约记得杜甫没有考中过进士。
“才望有目共睹,今科考官们若敢不取这些有才之士,是要被万世唾骂的。”郑虔道:“此事,李少保已打过招呼了。”
薛白才想到,这场春闱比原本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李适之还在,虽罢了相没有实职,但太子少保对朝堂的影响还在。
“敢问老师,李少保如今还有这般威信吗?”
“杜子美诗曰‘左相日兴费万钱’,李少保性情疏阔,本就不宜为相。但你可知,圣人为何要让他拜相?”
“请老师赐教。”
郑虔道:“经武周一朝,宗亲惨遭迫害,甚至于河东世族也敢轻视天家,为此,圣人必须优渥宗亲,宗亲有才干,大唐方能安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