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社稷做了这么多,竟有那么多的流言、乱罪向他砸过来。李林甫指责他,东宫乐见其成。
但此时再看那卷轴末落款的“韩愈”二字,裴宽精神一振。
好,他就是勾结韩愈了!
再问韩愈背后是谁?
当今圣人!
思及至此,裴宽老泪俱下。
他不打算出家了,他要继续支持榷盐,以求拜相!
至此,整件事已经很简单了。
薛白向杨銛提出了榷盐法,裴宽为与李林甫争权支持此事,李亨听闻,故意结交薛白以求邀名,李林甫为阻止榷盐,冤枉他们有不谋之心,以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利用李琩、李娘告状。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真相。
包括李林甫、李亨也知道这就是真相,他们就是这么做的。但他们心里还有一句呐喊——“这是薛白设的套!”
他们很清楚薛白是故意的,时而彰显才华,时而露拙,故意让人以为他背后有高人,结果却是个最容易就能戳破的谎言。
薛白算好了他们会怎么做,因为他们每次都会以同一种招术应对,薛白的目的就是要在圣人面前揭穿他们。
“圣人请看,太子真会邀名,看似隐忍,其实一点都不肯吃亏;右相总是借‘交构东宫’之名除掉对圣人忠心,却对他有威胁的大臣。”
可他们却不能揭破。
即使圣人知道他们是被薛白下套了,难道会同情他们吗?
圣人根本不会怪罪毫无威胁、还会哄他高兴的薛白,圣人只会更恼怒于他们。
“如此无能,也敢想坐朕的江山?!”
这个昏君已经自私自利到极致了……
张汀小抿了一口酒,感觉到了李亨的手在颤抖。
她遂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看李琩。
李琩颤抖得更厉害,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像是失了魂一样。
见此情景,李亨反倒平静下来,毕竟东宫也就是动动邀名的心思,真正出手的,是寿王一系。
“十八郎。”张汀稳住夫婿,不失时机地开了口,“你怎么了?醉了?”
她虽只有十八岁,却带着长嫂如母的语气。
圣人邀寿王来,可见圣人明白一切。她此时根本不必揭穿李琩,反而是提醒李琩赶紧把圣怒担了,对大家都好。
李琩却不敢担,嘴唇打着哆嗦,始终不开口。
张汀柳眉一皱,心想给机会不要,那就别怪她拎出寿王来给东宫挡箭了。
她提起酒杯便要站起来。
“圣人。”薛白道:“我有一事想要问寿王。”
“问。”
“此前与我一起献骨牌的达奚娘子,圣人已赐还了身契,不知寿王为何逼她再卖身寿王府?!”
“我没有逼她,是……”
李琩还想解释,恰见李林甫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说!”李隆基突然怒喝。
近年来,已少有人见过圣人如此龙颜大怒,仿佛雷霆炸开、天色一暗。
“咣啷!”
啷当大响,却是李琩惊慌之下勾倒了桌案,摔倒在地。
一抬头,对视到了李隆基那双含怒的眼,李琩魂飞魄散,竟是吓得脚都软了,撑一下没能爬起来,反而洒了满身的酒。
“寿王醉了。”
“御前失仪,不像话,带下去醒酒,往后少出十王宅。”
当即有宦官上前,半扶半拖地把李琩拖了出去。
从头到尾,李琩甚至忘了看王妃韦氏一眼。
韦氏被忘在宴上,好一会才想起向圣人行礼,慌忙告退。
小主,
李娘呆愣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转头间正见薛白回过头看向她,还点头示意了一下。
李娘没来由地一惊,打了个嗝。
“都坐下,杨卿、裴卿,朕的儿子不争气,让你们看笑话了,且宴饮,不谈国事。”
“谢圣人。”
杨銛、裴宽对视了一眼,强忍着没有去看薛白,心里却已是热血翻腾。
至此,李隆基根本还没在明面上发作。
他不会去仔细地审问并惩罚谁,不必让臣下知晓他具体查到了多少。表明了他掌控着一切,保持着君王的无上威严就够了。
李亨、李林甫显然已感受到他的敲打,惶恐于他的不满。
但这还不够。
一个本该安份守己的东宫,次次邀名争望;一个本该盯着东宫的右相府,次次藏着私心,结果反增东宫威望。
确实该有人在朝中盯着他们了……
想到这里,李隆基心中已有了决意。
任命杨銛、裴宽之事,让台省下旨即可,此时在这宴上,李隆基依旧不动声色,抚掌唤来歌舞。让臣子感受到他掌握全局,却还轻描淡写,尽显风流。
“箜篌,箜篌……朕倒想起一个事。”
宴到后来,李隆基似有醉态,竟亲自为诸人弹了一曲箜篌,哈哈大笑。
“你等皆言薛白无才,故疑他受人指使,朕近来却得了他一个有趣的故事。有只小石猴子,一个筋斗云能翻十万八千里,可你们猜,这猴子能翻出佛祖的掌心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瞥去,见圣人有个摊开手掌的动作。
李林甫当先行礼,一脸郑重,沉声应道:“臣认为,翻不出!”
“儿臣也认为翻不出!”
听着这一片高呼,薛白低头抿了一口酒,难以察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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