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的消息。”达奚盈盈起身,道:“李林甫并未赴中秋御宴。”
“是吗?”
据杜妗所知,李林甫哪怕是病得最重的时候,几次御宴都不曾缺席过,今夜这消息便透着一股蹊跷。
“他是以何理由?”
“称是为祖先修墓,正在斋戒,以此为由向圣人告了罪。”
“不。”杜妗摇头道:“他怕是病重了,此事须想办法确认。”
如今南诏正在打仗,倘若这种时候李林甫病危,局势难免会有动荡。薛白不在长安,杜妗还是希望少一些变故。
就此事谈了一会,杜媗问道:“你可有见过郑回这个名字?”
达奚盈盈摇了摇头。
“是被南诏俘虏的西泸县令。”
“郎君确有一份名单,记载了西南官员……”
说是名单,实则有好多个卷轴,记载了西南各县的官员,还有南诏叛乱时的各种战报。
但有个问题,其中有许多战报是不全的。西南大乱,本就不可能所有消息事无巨细都递到长安来。
为此,薛白另外画了一份地图,把各种语焉不详的战报标注在上面,推演出到底哪些地方沦陷了,哪些地方还在坚守。
其中西泸县被他画了个圈,一旁写着“陷”字,官员的名册里,郑回的名字旁也写了个“陷”字。有这些标注的当然不仅一个郑回,而是足足有上百官员。
杜媗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薛白在长安时,查过这些陷于南诏的官员?”
“是。”杜妗拿出几封文书,道:“但很多消息都是他离开长安之后才陆续到的。”
“他为何要查这些?”
杜妗走到搁子前看了会,捧出一撂卷轴来,翻找着,最后将其中一张纸递给了杜媗。
那是薛白见过章仇兼琼之后记录下来的心得,首先写的一句是“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后面则是章仇兼琼攻安戎城的细节,再往后,则对比了太和城与安戎城的情形。
“他查这些,是想找到一个攻太和城的内应。”
“郑回有可能成为他的内应吗?”
杜妗道:“难说,但我们得把消息递给他,让他知晓此事。”
“可我们如今还联络不到他。”
“杨国忠可以,此事可利用杨暄带上我们的人往益州走一趟。”
商议完这些,姐妹二人再想回杜宅用家宴已经晚了,长安城宵禁,难以走动。
中秋佳节,她们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中,抬头看向天空,一轮明月当空,正是“千里共婵娟”。
同一个夜里,大草甸。
中秋节的夜里,薛白正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月亮,什么都没想。
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太多,在世俗中不停忙忙碌碌,很少有机会这样置身于天地,心无旁骛地感受自然。
过了一会儿,王忠嗣走了过来,径直在薛白身边坐下。
“我审问了那些吐蕃俘虏,他们要去浪穹。”
“浪穹在何处?”
薛白先从袖子里把地图拿出来,在明亮的月光下铺开。
王忠嗣道:“浪穹应该说是一个部落,中为‘浪穹诏’,开元年间,浪穹诏联合三诏,攻打南诏。南诏在我军的支持下击败了他们,浪穹诏便退往剑川,后来被南诏统一。他们如今的酋长名叫‘铎逻望’,与吐蕃走得很近。”
“有趣。”薛白道:“可见吐蕃也信不过阁罗凤,希望六诏能够恢复到混乱的状态?”
吐蕃显然是一边拉拢南诏,一边扶持浪穹,分化阁罗凤的力量。
薛白在想,当唐军攻打南诏时,也许能利用好他们的这点分歧,让吐蕃没那么快支援南诏。
王忠嗣道:“吐蕃大相倚祥叶乐,如今就在浪穹,正在等被我们击溃的这支队伍去与他汇合,因吐蕃公主就在这支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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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刚在剑川作了一个标记,闻言有些讶异,问道:“我们的俘虏之中有吐蕃公主?”
“没有,她领着残部,从大渡河下游逃掉了。”王忠嗣道,“小女娃子,逃得倒是很快。”
“节帅是担心她会赶到南诏报信?”
王忠嗣摇了摇头,道:“她不过只剩二十余人,没有向导、马匹、食物,不可能跑到我们前面。”
薛白当即领会过来,问道:“那节帅的意思是?我们扮成送亲的队伍?”
“不错,薛郎擅于谋划,此事便交由你安排,如何?”
王天运不久前才说王忠嗣不如高仙芝会骗人,没想到,转眼之间,王忠嗣便做了安排。
当然,整支唐军都扮作蕃军很困难的,薛白遂选了两团将近五百人,换上蕃军的衣服,作为先锋行路在前。军中没有带女子,只有德吉梅朵母女,他遂让那小女儿穿上华丽的衣服,德吉梅朵则扮作侍女照顾她。
对此,罗追十分担忧。
但他已不受到唐军厚待了,他对吐蕃公主吐露唐军虚实之事被一名蕃军士卒供给了唐军。好在那蕃军士卒没听到他们具体谈了什么,罗追百般抵赖,只说自己是用假情报误导吐蕃大臣。
王忠嗣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末了道:“你的脑袋寄在我处,若攻不下太和城,她们母女便是利息。”
“利息”二字罗追听懂了,心中骇然。
他再一想,如今便是从唐军中逃出去,到何处又能安全?牦牛部?他背叛了吐蕃,只能随唐军一条路走到底。
别的不管,至少他还与他的家人在一起。
这个中秋节,他算是比唐军中很多人过得好了。
次日,中秋节已过,唐军继续行进。
赵余粮作为薛白的私人护卫,也走在先锋军的队伍当中。
但经历了大树寨一战,士卒们与他打招呼,却都要唤上一句“万人敌”。
赵余粮极为不习惯,每次都是连连摆手,焦急地说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称号。
“李校尉一箭射杀牦牛酋长,被称‘万人敌’,你一铳打死了吐蕃大臣,怎么就不能称呼?”
“就是,莫显得我们河东兵不如陇右兵。”
“可我也不是河东……”
赵余粮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也没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