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原本就没准备说服安禄山真就现在举兵,无非是不断灌输,让安禄山早作准备。
严庄道:“府君放心,朝廷如今用杨国忠这种蠢材当宰相,就像一棵看起来高大茂密的树,里面已经被虫子蚀空了,只要一推就倒。”
高尚亦道:“昏君不理朝政,只顾享乐,府君杀到长安、夺了皇位,轻而易举。”
安禄山才不上这两人的当,但没办法,他凡事倚重着他们的才智。便如此次征契丹一战大败之后,正是他这些谋主们出谋划策、甚至跋涉至草原与李怀秀谈判,缔结了盟约,之后利用契丹偷袭了奚族,转败为胜,使得他的实力不减反增。
偏是这些谋主们一直以来野心勃勃,总是撺掇着他造反。
至于他想不想造反呢?虽说不服太子李亨,但除此之外,他是被架在那个位置上、不得不造反的人。
“两位先生不要急。”安禄山依旧用一直以来的借口拖延着,道:“河东节度使还未到手哩,没有河东的地势,如何杀入长安。”
这是实话,要从他所据的地盘进入关中必须要穿过太行山、或攻破潼关,远远不像河东有着居高临下的地利。
高尚、严庄见他表了态,互相对视一眼,由严庄道:“那就请府君早做准备,我等必设法让府君兼任河东节度使。”
“有主意了?”
“王忠嗣已死,此事不难。”
“真死了?”
“孙孝哲劈了他两刀,说他定是已死了,朝廷才会称他病逝了。”
“那就好。”安禄山拍掌大笑道:“这样看来,孙孝哲这次算是立了大功。”
“不错,相比杀了王忠嗣,惹得昏君猜疑又算得了什么。”
三人计议过后,高尚、严庄退出堂屋。
高尚解下了面具,露出那张烧得可怖的脸,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悠悠问道:“你打算如何助府君取河东?”
“实在不行,先硬夺了雁门关再反,我们也可占下先机。”
“只怕府君还有顾虑啊。”
“快了。”严庄道,“我有预感,很快能消除这些顾虑。”
高尚用手指抚摸着自己那伤痕起伏的脸颊,喃喃道:“你说,我们杀了冯神威,府君是否就必须造反了?”
“不急于一时,府君说的也有道理。”
严庄说着,瞥见了高尚脸上那神秘的笑意,反应过来,惊问道:“伱已经派人去杀了?!”
“呵呵。”
“你比我还疯!”
严庄骂了一句,连忙往冯神威下榻之处奔去,阻止此事。
高尚站在那任他离去,脸上泛着嘲弄之色,喃喃自语道:“紧张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高估了朝廷,而低估了府君的实力啊。”
自从烧伤之后,高尚变得不好女色,从未再让女人服侍过他。
他睡觉时也绝不让旁人靠近,除了田乾真。因当年被田乾真从大火中救出,他甚至在睡梦中都能通过气味感受到接近他的人是不是田乾真,若不是,他就会惊醒过来。
次日,一觉睡醒,高尚便见田乾真正坐在他的榻边。
“阿浩来了,你杀了冯神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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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被严庄赶来拦下了,严庄威逼利诱冯神威回朝之后给府君说好话,但我看很难。”
“无妨,人活着就算是府君的表态。”高尚道,“府君只要没明着反,朝廷不敢先逼迫他。”
“那为何让我去杀?”
“这样旁人才会怕你。”高尚道,“就算是造反,你也是反贼里最凶狠的一个。”
田乾真点点头,道:“明白了。”
“一起用膳吧。”
“好,对了,还有一件事。”田乾真道:“有个很有名的诗人在范阳,你常念他的诗。”
“李白,李太白?”
“是。”
高尚眼睛一亮,道:“他在何处?你怎知他在范阳?”
田乾真伸手入怀掏了掏,先是掏出了两只耳朵,割断处的血已经干涸了,之后才掏出了一张纸,纸上还是沾染了血迹。
“我昨夜去杀冯神威,驿馆大门外的守卫正在说话,说‘方才那人就是待诏翰林的李白’,我便上前去问他们,拿了这个。”
高尚接过一看,入目是一首诗,题为《北风行》,下面是一句“伤北风雨雪,行人不归,拟古风赠幽州思妇”。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高尚眼神一开始是激赏的,因他虽然大逆不道,但他也喜欢诗。他喜欢李白那自由豪放的诗风,以“大如席”拟雪花,何等的思兴飞腾,精彩绝伦,出人意表。
然而,渐渐地,高尚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他回过头,重新审视了这一首诗。
全诗只写了一个幽州思妇对丈夫战死一事的悲愤,但隐隐地,似乎在对安禄山大败于契丹一事含沙射影。
高尚不知是否自己太多心了,他觉得诗的第一句就有另一层意思——连极少睁眼的烛龙也偶尔会光曜人间,为何至高的日月却不肯照亮蓟幽大地,任它暗无天日?
像是在讽刺李隆基为奸佞障目,全然不知、不肯去了解范阳的实情。
可李白又知道什么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