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城,长宽约两百丈,占地六百三十亩,一个个圆形的屋顶上盖着雪,像帐篷一样整齐排列着,像是一个军营。
这便是含嘉仓,天下储粮所在,唐军攻占了这里,便相当于夺取了叛军的粮草。
可惜,唐军似乎不知道含嘉仓已经是空的了,没有粮草,只有陷阱……
夜色中,忽有喊杀声远远传到了紫微宫内。
殿内,安禄山的呼噜打得像雷一样响,可因病痛,他睡得并不沉,一下就惊醒了。
“薛白攻进来了?!”
“圣人放心,那是田将军的计策要成了。”李猪儿道:“正在含嘉仓城内围杀他呢。”
“你过来。”
李猪儿遂躬身凑近了,没想到,“啪”地一下就挨了个重的,安禄山一巴掌打在他脖子上,差点将他的颈骨打断。…
“奴婢知罪,圣人饶命!”李猪儿顾不得痛,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哀求起来。
然而,安禄山这次却没有继续惩罚他,而是坐在那喃喃了一句。
“我还看得到。”
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为了确定自己看得没有错,挥了黑暗中那个人影一巴掌,果然打中了李猪儿。疼痛带来的暴躁感也由此消散了不少。
李猪儿跪在那,两股发颤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来,等待安禄山下一道命令。
“把灯火都点亮,通通点亮!”
“喏。”
殿内才亮起烛火,很快已有内侍赶来,禀道:“圣人,阿史那承庆的军情送到了,乃是午间从新安送来的。”
安禄山看不到,让李猪儿去接了。
拆开封漆,将信纸从信筒中拿出、展开,李猪儿在这亮如白昼的光线下看去,愣了一下。
“念!”安禄山很急,挥舞着手臂,又有了要发怒的迹象。
“阿史那承庆称他将连夜行进,在明早之前赶回洛阳。”
“嗯。”安禄山先是沉闷地应了,过了一会忽傻笑了两声,道:“不管怎么样,今晚我就要拿到小舅舅的脑袋。”
“是。”李猪儿点头称是。
“不,最好是活捉他,我要亲手把他割成碎肉。先割哪一块肉好哩?不能是舌头,我得听到他惨叫。”
喃喃自语着,安禄山兴奋起来,忽然转向李猪儿,道:“你说!我先割薛白的哪里?”
听到这句话,且感受到言语里那以折磨人为乐的残忍之意,李猪儿一瞬间肩胛骨收紧、脖子内缩,有个无意识的紧张戒备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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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怨恨,嘴里的话却显得很乖巧,道:“奴婢以为,该让薛白与奴婢一样,先割了他的……”
“轰隆隆!”
含嘉仓城处传来了爆炸声。
安禄山当即竖起耳朵听,脸上的表情又阴晴不定起来,喊道:“怎么回事?我要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闹,原本就忙碌的内侍们更加慌张,跑去把负责洛阳防御的安庆和请了过来。
大燕准备立国,已拟定好封安庆和为郑王,对此安庆和也是迫不及待,生怕出了变故,因此特别支持田乾真尽快歼灭薛白。
“阿爷放心,含嘉仓城固若金汤,唐军并没有炸进来。”
安庆和刚才就在城隅观战,对此很有信心。至于洛阳外城的各处城门他也巡视过一遍,并无任何异常,详细禀报之后,他道:“李遐周虽是内应,但他有一件事却正好说中了,阿爷很快要渡过险厄,成为真龙天子……”
“你听。”安禄山道,“什么声音?”
安庆和倾耳听去,道:“那是阿浩在含嘉仓城杀敌的声音。”
“不,不对,扶我去明堂,我要过去看。”
因为忌讳李遐周动手脚,安禄山原本是不敢去明堂的,可今夜,他很想看薛白是如何败亡的,而且眼睛越来越模糊了,他得多看看。
安庆和遂安排了好几个宫中力士,抬着安禄山去往明堂。
他们从后寝区域穿过烛龙门,到了前朝区域,一直登上明堂的第三层,凭窗眺望,可望到含嘉仓城那边的火光。
“阿爷你看,唐军还困在里面。”
安禄山已经听不到方才那几声有些近的惨叫声,依稀能望到火光,喃喃道:“真美哩,像长安上元夜的灯花,我好想念长安。可我的脚已经烂喽,跳不了胡璇舞,圣人却还在打鼓。”
“阿爷放心,阿兄信上说已快要攻破潼关。”
“我许久未见到贵妃了,她真美哩,我的眼睛快要坏了,这之前我想要她。”
安禄山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隔着数百里的距离闻杨贵妃身上的香味,并因此陶醉。
“什么人?!”明堂下方响起了喝问。
“严庄求见圣人!”
安禄山指向大殿当中那座金灿灿的龙椅,道:“我看到它在那里了,我要坐在上面见严庄。”
过了一会儿,严庄脚步缓慢地登上了明堂。
安庆和目光看去,见他身后跟着不少人,皱了皱眉,上前伸手拦住严庄,道:“严相方才是从烛龙门过来的?”
“是,臣本想到亿岁殿求见圣人。”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通传?”安庆和道:“我带阿爷到了明堂,你是如何擅闯宫城的?”
严庄竟是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四郎为何将圣人带到明堂,欲挟制圣人吗?”
“你说什么?”
安庆和一愣,忽留意到了严庄衣袍上带着血迹,他猛地反应过来。向后跳了一步,大喊道:“来人!严庄反了!”
随即而来的是破风声,严庄身后的士兵一刀劈下,若非安庆和恰巧反应过来,此时已是刀下亡魂,他用力吹响哨子,于是各个城头有了鼓声回应,一队队大燕禁卫往明堂赶来。
“杀!”
严庄向后退了一步,他带来的士卒杀上。殿内护卫立即迎上,挡住他们。
“保护阿爷!”
安庆和连着退了许多步,退到安禄山前面,把那些内侍也推上前去挡刀,自己则打算带安禄山避到安全处。
然而,他用力一扶,那三百余斤的身子竟纹丝不动。
“扶我!”
“阿爷也使点力啊!还不来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