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难免有些疑心崔乾佑是否真的有自立的想法。
长安,宣阳坊。
自从归来,薛白连着忙碌了许久,今日终于有时间回到家中看看。
宅院已经空了下来,颜嫣、青岚等家眷被送到了扬州。往日常来往的李腾空、李季兰犹在太原。长安城不免显得有些寂寥。
薛白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出了门,转头看到对面杨玉瑶的宅院已经重建好了,遂迈步过去。
他很久不见杨玉瑶,有些想她了。
然而,李隆基出逃那日,杨玉环并没有忘记这个姐姐,也带走了杨玉瑶。入内,只见宅中散落着各种物件,表明了杨玉瑶离开时的匆忙。
薛白正要离开,忽听到有歌声从院子深处飘了过来。他循着歌声走了过去,远远见到一个红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在唱他当年的旧词,却是念奴。
“郎君?”
念奴抬眼间见到有人来,连忙奔了过来,拜倒在薛白面前,泣声道:“郎君终于回来了。”
“起来说话。”
薛白伸手拎起她,只觉手中轻飘飘的,仔细一看,她已是十分消瘦。
“饿吗?”
念奴羞愧地点了点头,愣愣看着薛白,愈显得娇弱。
薛白心想着“念奴娇”三个字,道:“走吧,吃些东西。”
他遂带着她出了虢国夫人府,像是带着她出了教坊。
可教坊中的那许多的乐师、伶人,他如今是管不到的了,不知何时他们才能再次载歌载舞。
到了杜宅,薛白把念奴交给杜妗安顿。之后,回到西厢说话,他沉吟着,道:“哨马回来了,李隆基走得不快,还未到扶风郡。”
“你还是想去追?”
因今日见了念奴,杜妗便有些醋味,悠悠道:“莫不是为了把你的瑶娘找回来?”
薛白摇了摇头,道:“一则,长安需要兵力。北衙六军必须带回来了;二则,不能放李隆基在外,否则令出两门,遗祸无穷。我必须得去,解决了李隆基的问题,才能解决叛军的问题。”
他如今已愈发清晰地看到,安史之乱造成的影响,远不止是安禄山叛乱带来的损失,而是随之引发的一系列深远影响,这其中,李隆基的自私、昏庸所造成的决策失误亦是不容忽视的。
原本的历史上,大唐王朝有过无数个尽快彻底平定安史之乱的机会,偏是因为一笔又一笔的政治账而错过了,终三代天子也没有彻底地解决祸乱,只是与叛军媾和,使藩镇尾大不掉,甚至国都六陷、天子九迁,朝廷的威望一次次跌入谷底。
这些,竟都不是安禄山造成的,而是在皇帝与储君、太上皇与皇帝的勾心斗角中导致的。
那既然除掉安禄山没用,薛白这次便要去解决李隆基。
他很着急,明知长安、洛阳还有很多亟需解决之事,却得把它们排在后面。
杜妗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却还是不无忧虑地道:“留下的兵力,守城尚且不够,你如何能对付得了禁军?”
“无妨,我在蜀郡、汉中皆有布置。”薛白道:“眼下叛军军心略有浮动,有老师与王思礼、李承光等人守城,十天半个月当是无虞,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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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要小心。”杜妗道:“我耍了李琮一手,他必是不甘心的,宗室之中不相信你的人也有许多,我担心他们要害你。”
“我会防备。”
薛白想了想,道:“让五郎随我走一趟吧。”
说到杜五郎,因其当过金城县尉,而马嵬坡就在金城县内,薛白近来一直有一个疑惑。
他派了哨马去打探李隆基的行踪,发现队伍行过马嵬坡时并未发生兵变。
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事,可他还是在想,具体的变化是在何处?
禁军士卒们为何不哗变?这次出逃亦是仓促,带的粮食不多,他们肯定是饥饿的。另外,对李隆基、杨国忠的昏庸,那怨气必然也是在的。
几乎同样的情形下,却有两种结果,难道只是情绪恰好没到那一步吗?
薛白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一件事是不同的——李亨不是太子。
假设历史上的马嵬坡兵变是李亨一手策划,那如今李亨没有这么般做,是否有什么其它打算?
这些问题,唯有到了扶风郡才知道。
长安城风雨飘摇,他必须在半个月内快去快回。
“我听说朝堂上对你有所非议,说你是想跟着圣人逃到蜀郡去。”
杜五郎翻身上马,驱马挤到薛白身边,低声说道。
“无妨,此事回来了再收拾。”
“回得来吗?”杜五郎十分担忧,“这次西行我们就只带了五百骑兵,而圣人身边却有近万的北衙禁军。”
“他们都是长安人,之所以随着走,是因为害怕长安城守不住。眼下他们看到长安还在,会想要回来的。”
“我懂了。”杜五郎道:“你是要去说服禁军支持太子,怪不得你要带上我,原来是要用我的口才。却有一个问题,只怕你还未到六军将领面前,就要被圣人斩杀了。”
“带你不是因为你的口才,而是因为你与杨暄相熟,可以替我联络。”
“联络谁?”
“到时便知了。”
薛白一鞭挥在杜五郎的马股上,其胯下马匹便瞬间窜了出去。
杜五郎差点摔下马来,连忙握住鞍环,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今日去了虢国夫人府,定是拿信物去了……”
队伍袭卷而过,很快消失在长安城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