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巩固王缙的信心,薛白并未瞒他,直率道:“叛军转道南下了。”
“攻打潼关?”
“看他们的动向,很可能是攻少陵塬,夺我军粮道。”
王缙道:“是否立即派人提醒李节帅?”
“不必。”薛白神态自若,道:“这依旧是我与李光弼定下的诱敌之计。”
薛白走到地图前,指了指长安以南,道:“少陵塬北临长安,南临秦岭子午谷,西临颍河,东临神禾塬。地势北低南高。叛军想断我们的粮道,只能从东北方向进攻,仰攻山坡,且此处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冲击。”
“李节帅欲与之决战?”
“不。”薛白道:“叛军至,则我军退入子午谷。”
“那长安粮食?”
“待叛军全力攻打少陵塬之际,我将亲自从河东督运一批粮草至长安。”
王缙道:“这一路地势平坦,万一被叛军提前得知动静,又如何?”
“我已故意放出风声,告诉他们。”薛白道:“他们若信,必加派哨马来。但我猜,有了前一次的蒲津渡设伏之事,他们想必不会信。蒲津渡到长安不算远,劫我的机会转瞬即逝。”
“可这般又能运多少粮草。”
“不求多,只需能等到安庆绪逃离洛阳,崔乾佑军心大溃也就足够了。到时叛军陷于秦岭复杂地势之中,我军只需要扼住神禾塬,可吃下他们。”
王缙看了地图良久,长揖一礼,道:“得北平王、李节帅筹谋,社稷之幸矣。”
薛白回到驿馆时,天已经很黑了。
他的住处与李腾空的院落之间隔着一道墙,墙檐处挂着一道风铃。那风铃平时是不响的,因为薛白在里面塞了布条,他回来后才把布条拿掉,点了点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铃声响了三次,不见那边的屋子里亮起烛火,倒是隐隐能听到皎奴的呼噜声,薛白对此还是很熟悉的。以前在杜宅时皎奴睡在通房里不仅打呼噜,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可等了好一会,也依旧不见李腾空出来。
“睡着了?”
薛白自语着,回到屋中睡下。
三更天,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动静,睁开眼,月光下,只见李腾空提着鞋,蹑手蹑脚地过来。偷偷摸摸的形象,与往日的云淡风轻大不相同。
因经历过杜家姐妹之事,他吃一堑长一智,待那温软的身体进了被窝,便先问道:“方才没听到铃?”
“被季兰子压住了。”
薛白用小腿夹住她冰凉的脚,给她捂着。用身体量了量她的身高,确认了是李腾空。
也是,否则还能是谁?他暗忖自己太多疑了。
“说来,她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又何必多此一举?”
“季兰子就不知道。”
“我觉得她知道。”
“才没有,我掩饰得可好了。”
私下里,李腾空也是有些撒娇的语气,把手塞进薛白腹上捂着,又道:“而且,哪怕她真的知道了,我也不想同伱在明面上亲热。”
“为什么?”
“我是修道之人。”
“好吧。”薛白道:“再过几日,我们便回长安吧。”
李腾空的身子微微一僵,小声道:“我更喜欢与你待在长安之外,天地广阔,在解县这几日,我很开心。但回了长安也好,可见叛乱要平定了,世人会少受许多苦。”
她是唯一与薛白在一起时还关心世人的,杜妗就从不管旁人死活,哪怕杜媗是十分温柔的性格,可温柔也多是冲着她在乎的人。反而李腾空最是心善,也许是李林甫缺失的善良都在女儿这里了。
“放心吧,快了。”薛白道:“大唐国力鼎盛,叛乱从来就不难平定……只要处理好内部的权力斗争。”
“那你就能去接回颜嫣了吧?”
“是啊,等收复了洛阳,也许在中秋节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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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
薛白能感受到,其实李腾空不太喜欢回长安,她身为奸相之女,在长安时最能感受到人们对她的诋毁。且在长安之外,她才能与薛白自由自在地待在一起,不必担心被旁人看到。
他遂摸着她的头,道:“放心,回了长安,我们也可相守。”
“我是怕因为我而使旁人指摘你的身份。”
“不会。”薛白玩笑般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长安城内我说的算。”
“只手遮天,像我阿爷当年吗?”李腾空带着些提醒之意问道。
“没有。”薛白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李腾空凑上前,堵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她虽是道士,有时却也忍不住贪恋他的面容与身体。
同一个夜里,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山中有座寺庙如今已换了新匾,上书“龙居寺”三个大字,寺墙内外则是守卫层层。
清灯古佛的大殿后方,最大的一间禅房中,响起了曲乐声。
待曲乐声停下,弹琵琶的少女起身,烛光把她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户上,等了好一会儿,她褪掉衣物,低着头,转过屏风。
烛光摇曳。
屏风后,弹琵琶的少女在榻上躺下,满头白发的李隆基眯起老眼,凝视着她青春的躯体,上前,俯身过去,用鼻尖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