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狐惩淫、山市、江城

狐惩淫

有个书生购置了一处新宅,却常常被狐狸骚扰。家中的各种衣物器具,大多被狐狸毁坏,而且狐狸还时常把尘土撒进汤饼里。

一天,有位朋友前来拜访书生,正好书生外出了,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书生的妻子准备了饭菜招待客人,之后便和婢女一起吃剩下的食物。书生向来行为不羁,喜欢收藏一些春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狐狸把春药放进了粥里。书生的妻子吃了粥后,察觉到有一股龙脑香和麝香的气味。她询问婢女,婢女说不知道。吃完后,书生的妻子只觉得一股欲望之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根本无法忍受,她努力压抑自己,可燥热口渴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她盘算着家中没有可以亲近的人,此时只有那位客人在,于是便前往客人住的房间敲门。客人问是谁,她如实相告,客人又问她有什么事,她却不回答。客人推辞说:“我和你的丈夫是道义之交,不敢做出这种禽兽般的行为。”书生的妻子仍在门外徘徊,客人便大声斥责道:“你丈夫的文章和品行,都要被你给败坏光了!”还隔着窗户向她吐口水。书生的妻子感到无比羞愧,这才退了回去。

她回到房间后,心里暗自思忖:“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忽然想起碗里那股特殊的香味,难道是春药的作用?她检查了书生收藏春药的包裹,果然发现药散得满桌子都是,盆盆罐罐里也都是。她熟知冷水可以解春药的药性,于是便喝了些冷水。不一会儿,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清醒后的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越来越担心天亮后无颜见人,于是便解下腰带,想要上吊自尽。婢女发现后赶紧施救,此时她已经气息微弱,直到辰时过后,才渐渐有了一丝气息。而那位客人在夜里就已经逃走了。

书生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家,看到妻子躺在床上,便询问她怎么了,妻子不说话,只是流着眼泪。婢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书生。书生大吃一惊,苦苦追问妻子。妻子让婢女退下,才把实情告诉了他。书生感叹道:“这是我沉迷于淫邪之事遭到的报应,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幸好有这样的好友,不然的话,我以后还怎么做人!”从那以后,书生彻底痛改前非,不再做那些荒唐事,那只骚扰他们的狐狸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山市

奂山的山市奇景,是当地有名的八景之一,然而数年之间,往往难得一见。

一日,孙禹年公子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楼上饮酒作乐。正谈笑间,忽然有人瞥见远处山头,一座孤零零的宝塔拔地而起,高高地直插青天。众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心想这附近并没有这样的寺院啊。

没过多久,数十座宫殿般的建筑映入眼帘,碧绿的瓦片,飞翘的屋檐,精美绝伦。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山市。

紧接着,一道高高的城墙和连绵的女墙蜿蜒伸展,足足有六七里长,俨然一座宏大的城郭。城中楼宇高耸,殿堂庄严,街巷坊市错落有致,一切都清晰可见,数目之多,难以计数。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起,沙尘漫天飞舞,整个城市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些轮廓。

又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天空恢复了晴朗。令人惊奇的是,刚才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座高耸入云的危楼,仿佛直接与天际相接。这座楼共有五层,每层的窗户都大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有五个明亮的小点,那便是楼外的天空。

大家兴致勃勃地一层一层数着,发现楼层越高,透出的光亮就越少。数到第八层时,那光亮就小得如同星星点点了。再往上看,更是一片昏暗,隐隐约约,难以分辨出到底有多少层。

楼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停,有的倚靠在窗边,有的站立在楼头,姿态各异。

过了一段时间,那高楼渐渐变低,已经能够看到楼顶了。接着,又逐渐变得像普通的楼房,随后又如同高高的农舍。转眼间,就变得像拳头那么小,又像豆子那么小,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

后来听说,有早起赶路的人,曾看到山上有炊烟袅袅,集市店铺林立,和人世间的景象并无二致,所以人们又把山市叫做“鬼市”。

江城

临江有个叫高蕃的男子,从小就聪慧过人,容貌英俊,仪表堂堂,十四岁时就考中了秀才,进入了县学。当地的富贵人家都争着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可高蕃挑选得十分严格,多次违抗父亲的命令。他的父亲高仲鸿,年已六十,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宠爱有加,不忍心过分违背他的意愿。

当初,东村有个樊老头,在集市上的店铺里教授孩童读书识字,他带着家人租住在高蕃家的房子里。樊老头有个女儿,小名叫江城,和高蕃同岁,当时他们都只有八九岁,两小无猜,每天一起嬉戏玩耍。后来,樊老头一家搬走了,过了四五年,彼此就不再有消息往来。

小主,

有一天,高蕃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看到一位女郎,容貌艳丽绝美,世间罕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丫鬟。高蕃不敢直视,只是偷偷地斜着眼看她。那女郎也停下脚步,注视着高蕃,似乎有话要说。高蕃仔细一看,竟然是江城,顿时又惊又喜。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相互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彼此心中都充满了眷恋之情。

高蕃故意把自己的红头巾丢在地上,然后离开。小丫鬟看到后,高兴地捡起红头巾递给江城。江城把红头巾放进袖子里,又拿出自己的头巾,假装对小丫鬟说:“高秀才不是外人,不要隐瞒他的东西,你去把他的红头巾还给他。”小丫鬟果然追上去把红头巾还给了高蕃,高蕃得到头巾后,心里十分欢喜。

回到家后,高蕃就去拜见母亲,请求母亲去樊家提亲。母亲说:“樊家没有半间自己的屋子,四处漂泊寄居,怎么能和我们家匹配呢?”高蕃说:“我自己愿意娶她,肯定不会后悔。”母亲拿不定主意,就去和高仲鸿商量,高仲鸿坚决不同意。

高蕃听说父亲不同意后,心情郁闷,茶饭不思。母亲很担心他,对高蕃说:“樊家虽然贫穷,但也不是那种狡猾无赖的人家。我去他们家看看,如果他家女儿确实不错,和你也般配,那也没什么不好。”高蕃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