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计划从威海卫太子港出海,顺风只要两日可抵达旅顺长生岛。
到了辽南,便有一线生机。
一行人扮做行商赶路。
从文登到威海卫,沿途到处给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一队队马兵朝文登县城方向跑,不用问也知道那边发生了大事。
看来裴大虎在文登闹出不小动静。
或许,逃走的开原兵还藏在文登县城,马兵急着要赶回去抢人头。
有人在拼死战斗,有人在忙着逃命。
徐光启叹息:
“这番金尼阁有去无回!哎!天朝传教事业从此中断,悲哉悲哉!”
杨镐冷笑一声,摸摸骡子耳朵。
杨镐与徐光启同是万历二十二年进士,不过他对这个热衷教会、贪财无度的同科进士素无好感。
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靠红毛教和红衣炮拯救大明,未免太过幼稚。
没错,徐光启一直很幼稚。
同样的,徐光启对杨镐也充满鄙夷。
他鄙夷杨镐为了权势,竟勾结宦官。
京师盛传,当年杨镐靠着攀上郑贵妃,才得到辽东经略位置。
说来好笑,机关算尽攀上高枝,结果在萨尔浒之战差点丢了性命。
“此去辽东,投靠平辽侯,杨经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呵呵,老朽之人,什么前途不前途,老朽只看平辽侯少年英雄,怕他被奸人蒙蔽。”
杨镐说罢,回头对徐光启意味深长道:
“老了,老了,萨尔浒惨败,苟延残喘,已是万幸。功名利禄,早看得淡了。”
“倒是徐阁老,平辽侯身边,乔什么康什么都是臭鱼烂虾,新近投靠的王化贞,也是无能之辈。徐阁老一去开原,正是如鱼得水,大展宏图。你的军中火器改制之法,说于平辽侯,必然·····”
徐光启打断杨镐,冷笑道:
“杨经略曾在登莱做过八年海防道,对这山川风物颇为熟悉,怪不得逃命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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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知道萨尔浒是杨镐的心病,所以一直刻意去提。
“许是杨经略在辽东待了些时日,得了李家用兵真传,能退便退,不像裴大虎这般,非要回文登做困兽之斗。按说老朽能从文登安然逃到这里,还得叩谢杨经略救命之恩啊。”
杨镐早听说这徐光启口舌毒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立即反唇相讥道:
“哈哈哈哈,阁老说笑了,要说用兵谋略经营之道,老朽可比不上您。也不知是谁前年上疏,要裁撤边军,编练新军。合算下来,一个兵士一年竟要花二十五两银子。哈哈哈,比之原先十倍不止。还要重金从澳门购置巨炮,不知这银子最后都花到了哪里去了?”
杨镐收紧目光,盯着徐光启老脸,一字一句道:
“去年祖大寿花费数十万银子,购置红夷大炮。老夫听说,你们兵部给辽西的报价,比澳门那个什么兵工厂,贵了不止五成,不知银子都让谁赚去了……辽西买这么贵的火器,这次应当能挡住开原军吧,哈哈哈。”
船老大韩超策马走在前面,一面警惕注视四周,一面听两个老头子唠叨没完。
徐光启被戳到痛处,尴尬一笑。
“杨经略,你我现在都不是朝廷的人了,就不要再提什么兵部不兵部。杨经略口口声声说襄助平辽侯,怎得连手下都不派去文登。你在山东为官多年,动用动用人脉,也能救下那朝鲜女子。老夫在天津时听说书人说,平辽侯与这朝鲜美姬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你见死不救,非要置那女子于死地,其心可诛。怕不是为了稳住诰命夫人正妻之位?老夫观杨府上下,也就是魏壮士,尚有礼义廉耻之心。主不如奴,实在令人费解,还望杨经略解疑释惑。”
昨天夜里,徐光启口中的魏壮士,也是家丁魏超不辞而别,不知跑到哪里。
后来杨镐咬牙切齿说,这家奴是去文登送死了。
杨镐听了也不生气,轻抚胡须,摇头笑说:
“萨尔浒之战,错综复杂,得失成败自有后人评说,不是你我两个老朽能判定的。对了,你说哪部评书里说刘招孙和那金,金虞姬伉俪情深,感情甚笃?”
徐光启哼了一声:
“《宣武将军大战巴牙剌》,杨经略自然不屑这下里巴人玩意儿……不过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些,让平辽侯知道你今日见死不救,恐怕”
杨镐哑然失笑。
宣武将军评书当年在天津卫爆火,可谓一票难求,各个茶馆的说书人嗓子都说哑了。
他当海防道期间,和各路人物应酬,经常被迫听这劳什子《宣武将军大战后金巴牙剌》。
这两年少说也听了百十遍。
现在,只要说书人一张口,他就知道他女婿对战巴牙剌时穿的是锁子甲骑的是乌骓盖雪马使的是漓泉九尺大神枪·······
“这又是徐阁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山东不比天津卫,不是铁板一块,二州五府十七县,牛鬼蛇神,鱼龙混杂。昨晚咱们两眼一抹黑,贸然去文登救人,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你见死不救。连平辽侯心腹都要舍弃,杨镐,这和你当年在萨尔浒时对东路军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