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澳兹和质向对视着,他无法从对方眼中读出来什么,就如同当初他无法得知质向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深山老林里,独自离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能够感觉得出,质向此刻的态度,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认真太多了。
就这样,他们在沉默中过去了几分钟。
“呼……”
最终,质向低下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我想了很多种开场白,但最后我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无所谓,尬聊也没关系,我这人本来就挺无聊的。”
李澳兹耸耸肩,不以为意。
“我该怎么说好呢……”
质向端起手臂,指尖抵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道:
“作为源始种,我的生命过于漫长,很多情况下,我们这种连‘死亡’的概念都不存在的源始种,无法跟你们一样共鸣。”
她抬起手,掌心托起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朵。
“比如,短生种看到花朵凋谢,会感觉到韶华易逝、青春一去不返、过往的时间无法挽回。而对于源始种来说,很难理解只不过是正常的生命周期而已,为何会引起来那么多联想,甚至你们会为之创作文化产品。”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掌心的花朵迅速地凋谢破败,失去了弱力的支持后,很快就变成一片碎屑,随风而逝去。
质向望着被风带走的花瓣碎屑,有那么一刻,李澳兹注意到,她伸出手轻轻挽留起花瓣的消逝。
“但现在,我大概明白了这种感觉。正因为生命短暂,你们便会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在黑暗中照亮刹那的繁华,用尽全力,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质向呢喃着,感慨着:
“从草履虫到文明的霸主——过去是依靠基因复制,随后是家族传承,然后是民族文化,再接着是意识层面——最后,汇聚在宏大叙事中,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短暂,炽烈,然后继续传递燃烧下去。”李澳兹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明白,不代表着可以共情。”
质向淡淡说道:
“你当然知道那些煤矿工人生存有多困难,但当你看到他们成群结队,嚷嚷着天南地北口音,刷着垃圾短视频,举止粗俗,为了几顿饭钱打架出手的时候——你会同情他们吗?”
“这个嘛——就算是文明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李澳兹一摆手:“总之我理解你了,这不怪你,人类自己都不能相互理解,要求你理解这点实在是有点道德绑架。”
“我在龙卫星呆了很久,一直努力维护着这片没有被道途污染的净土,未来某一天,这里或许会成为文明摆脱星渊侵扰,独立自主发展的新摇篮。我模仿着短生种,把自己的心血浸透在这片土地上,我相信他们,爱护他们……”
质向看向海岸对面,被李澳兹释放出的文明,正在继续清扫虚空:
“可我什么也没做好,我不老不死,千变万化,却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只能靠播撒质雨,抚养一些孩子,延缓虚空的入侵。”
“不也挺好的吗?作为源始种,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完全出于理想,不求回报,挺不错的。”
李澳兹安抚道。
“是啊。”质向淡淡说道:“我那么久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一个模样周正的小鬼五年时间就搞定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这样吧,我就当你在夸我好了。”李澳兹打趣道:“多谢夸奖,而且我需要谢谢你的帮助,质向。”
“不,是我该谢谢你。”
质向转过头,对李澳兹说道:
“利奥兹,不,或者叫你李澳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