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说道:“我知道刘公是爱民如子,还有想让人人平等的古圣先王的思想,可是在这个世上,这套行不通,世人皆有高低贵贱,众生从来就没平等过。就是我们这些人,也要统治和管理普通的士卒与百姓。因为你道规兄通兵法,而我庾某人也是有文化有知识,所以他们就是要归我们管理和统治的。”
“至于那些战俘和流民,他们本就是被打败的敌人,或者是来历不明,无立足之地,也无以为生的那些人,如何能指望他们也过上我们的日子呢?我们能收留他们,给他们土地为生,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仁致义尽了,他们和几代子孙为我们家耕作,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有什么不公平的呢?”
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受了我大哥这些年的教育了,想不到庾公还是不能跟他同心。真的是让人遗憾。我的兵法和用兵之道,并不是什么祖传绝学,而是我从军之后,多年征战后所感所悟,更是在大哥身边学到了很多,如果不给我加入北府军的机会,那我到现在也只是个京口的农夫而已。”
“至于庾公你,家学渊源深厚,可以从一出生下来,就不仅有着常人没有的富贵,更是有常人没有的受教育的机会,你的这些文化,教育,只是因为庾家远远高于普通百姓而得到,而你得势当官之后,又要反过来维护庾家,以前根本不用你这样自己参军打仗,靠着察举就能让庾氏子侄当官得爵,现在我大哥新定了规矩,你就只好自己亲力亲为了,还要带上子侄一起混军功。甚至还要带上你们庾家庄园里的庄丁佃户,让他们打仗出力,流血牺牲,却是为你们庾氏的子侄挣功攒爵,这样你们就能世代地欺压,奴役这些人,这公平吗?”
庾悦的脸色微微一红,仍然抗声道:“这就是天道,大晋立国以来,甚至再往前几百年几千年,都是这样过的,有何公平不公平的说法?”
刘道规摇了摇头:“凡事太过,必受反噬,天下的管理,国家的建立,都永远是少数人,极少数人管理和控制大多数人的过程,那些在你眼中如同蝼蚁,可以随便践踏的人,一旦能团结和组织起来,就会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就算得不到天下,也可以摧毁旧有的秩序,就象我们现在面对的妖贼,不就是如此吗?那些你们各大世家的庄丁,佃户们,那些你以为给了他们恩情和仁义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坚决地加入妖贼,摧毁你们这些世家高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庾悦咬了咬牙,他的头上开始冒汗:“总有些人忘恩负义的,总有些人永不知足的,他们以为打破了今天的秩序,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最后就是家破人亡,身死族灭,恶心了别人,毁灭了自己,就算是妖贼,现在也没改朝换代吧。”
刘道规摇了摇头:“我们好不容易能从胡人马刀之下安稳的大晋,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煽动和忘恩负义,只是极少部分的人,绝大多数的百姓,是想安居乐业,但更是想有希望,有盼头地活着,不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子孙无限循环的这种作牛作马的生活,让人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他们有机会自然会反抗,我大哥想要的人人平等,人人有出头机会,就是要给人希望,这样,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庾悦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刘公的想法,只是,这太不现实了,一想到要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跟普通农夫一样吃苦受累,我们所有世家子弟都接受不了。。就象你道规兄,你现在再回去种田打渔,让你的子孙也过你幼年时的生活,你还能接受吗?”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解甲归田,过以前的生活,我问心无愧,怡然自得,这辈子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走,留名于青史,会给千秋万代的后人所景仰,不比占着位置,让子孙后代世世代代地奴役,统治别人,被人心中暗骂,唾弃,最后民变产生,子孙后代也被推翻,要么被杀,要么沦为被别人统治和奴役的对象,这又是什么好事呢。”
庾悦的脸上的,额上的汗越出越多,还是咬着牙:“不管怎么样,起码不能让庾氏的骄傲,还有我们子孙的前程,在我手上失去。现在掌权的是你们兄弟,我按你们制订的规矩行事就行了,至于以后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那回到原来的话题,你和刘婷云的联系与合作,就是从这种奴隶贸易,开始越做越大的?”
庾悦点了点头:“是的,现在北方流民南下的这条路,已经差不多断了,南燕对百姓的控制很严,不仅不让汉人流民南下,还能时不时地掳掠与打劫淮北百姓,此外,汉人大族也在南燕为官为吏,他们控制着基层人口,不让其再象几十年前那样举家甚至是举族南下,象你们刘家,还有檀家,孟家,魏家这样不断南下的情况,这十几年来几乎杜绝了。”
刘道规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庄园就失去了这些新的庄丁佃户的来源,而希乐哥在豫州的平叛,以及清剿那些山中氐人部落,会产生新的战俘,奴隶,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游民,然后把这些人贩卖给你们庄园为奴,两边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庾悦沉声道:“不错,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合作,比如我们庄园里所产的粮食,交税之外,也可以卖给刘毅作为军粮,还有帮他打造军械盔甲,这几年下来不少于三万副之多,不然你以为他的这个豫州军团,足足有五万以上的精装精良的大军,甚至还想进一步扩军夺取中原,只凭他那连在豫州都收不了多少的税赋,又怎么能做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