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赐胡姓对关西群众而言,非但不是一种羞辱,反而更像一种庇护和包容,并且意味着原本鲜卑人所享有的各种资源和机会也向他们开放。
被赐姓的对象往往都是对仕途进步有要求的中上层武将,在他们周围和他们更往上,仍然是鲜卑人占据绝对的优势,这更会强化他们能够因此获取更多政治资源的认知。而中下层则隶属于各自的将主,将主既然接受赐姓,他们自然也要追从,根本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宇文泰也属于扯虎皮做大旗,利用时代的普遍认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大家都是一身毛,也就别说我是猴,领域一开,大家都是兄弟,而且我家的饭食要更香甜呦!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糊弄,还是有许多无论智谋见识还是社会地位在原本社会结构中便非常出众的人,要搞定这些人更加困难。
他们在明面上未必有着显赫的权势,但在乡野间却享有着广泛且深厚的影响力,能够不动声色的便影响许多的人。对于这样的人,要么就给予更大的利益获取认同,要么就加以制裁打压,削弱其影响力。
独孤信所说的麻烦,就是指的这些还没有被搞定的群体。宇文泰现在都没有重点去关照说服这些人,李泰却贸然将其进程推动一大步,那么关注各方反应的任务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果谈不拢的话,他的确就会有不小的麻烦。
“丈人应知我对东南局面用心之深,绝不容许有什么意外影响到彼处人事安排。所以有的事情哪怕不合时宜,也不得不勉强做上一做。”
李泰又正色对独孤信说道,希望这老丈人不要干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独孤信闻言后却又摇头道:“太师何人,我比你要更清楚。他若心存决意,单凭这一点也不足以打动他。而且,这当中的人事纷扰太过复杂,你既然专心东南之事,还是不宜涉此太深。不如尽早抽身,余下的事情我来为你收尾,尽力斡旋。”
见独孤信态度还是如此,李泰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略作沉吟后便说道:“料想丈人此日应该也没有别的要事在身,不如便同我一起看一看我如何处理这些纠纷。”
独孤信闻言后便点点头,明显是觉得李泰有点搞不定这个局面,毕竟他久不在国中,对于国中的人事生疏、判断有误也属正常。
于是接下来李泰便吩咐二弟李超带着礼货先去表兄卢柔家中,他要过一会儿再去。反正今天也非嫁娶正日,他也只是提前道贺一声,免得不久后便要离开长安而失礼。
然后李泰便带上一队亲兵家将行出家门,独孤信自然也带着随从们一同上马,当见到李泰要往城外去,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要到哪里去?”
“去后便知。”
李泰先卖一个关子,只在前方打马疾行,出城后便直赴霸城县而去。
一众人快马加鞭很快就来到霸城县乡里一处庄园门前,庄人见到这么多的人马涌来,各持手持棍棒于门前聚集戒备。
“你们这些拙眼家奴不识贵客,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速速入告主人,道是太原公李大将军因之前请托,今日亲自登门言事!”
同行的被赐姓宇文氏的王罴孙子王述自队伍后方冲出,指着那些警惕的庄人呵斥道。
庄人们闻言后这才告一声罪,然后赶紧入庄禀告,不多久一名中年人带着数名家人匆匆行出,见到李泰和独孤信一行,脸色顿时一喜,连忙趋行入前深揖为礼道:“原来是大司马和李大将军亲访陋乡,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两位贵客快快入庄,乡居简陋,让贵客见笑了!”
眼前这中年人正是王悦,之前在事霸府,后来台府改组为中外府,诸尚书官也一并辞退,因而归乡统率乡兵。但眼下却闲居乡里,而且一脸憔悴,眉宇间更盘桓着一抹化解不开的愁绪。
独孤信此行只是陪同李泰,因此只是对王悦略微颔首,旋即便看着李泰同王悦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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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翻身下马,望着一脸殷勤期待的王悦说道:“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不暇入庄久坐,取道至此告诉王仪同一声,之前使人来告之事我已知悉。部曲闹乱虽然有些麻烦,但也未为大患,令郎如今受执于华州,我已经请人多加关照。等到一应事情查实之后,此事也会从速处理,凡所受讼诸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事了之后王仪同再来见我。”
王悦闻言后先是大喜,旋即便又一脸羞惭道:“末将实在惭愧,内外任事多年,结果却因治下不严而遭反噬,还要告请滋扰太原公……”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妥善处理,切勿再落人口实。”
李泰又安慰王悦两声,然后便谢绝了其人的挽留,示意独孤信一起上马回城,并在回程途中对独孤信稍作解释:“王仪同在府久掌枢机,今却重归人间乡里,心态难免失衡,做了一些有损乡声的蠢事。其子治军不谨,为门下部将串结党徒讼告中外府,于是便被人趁此欲夺其势。”
独孤信听完后便微微颔首,王悦如今虽然失势在乡,但出身京兆王氏,在这京畿周边还是人脉深厚,或是未必拥有多么高的势位,但想要搞点声势出来也是比较轻松。李泰趁其失意而搭以援手,也算是结下一份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