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内外戒备森严、街上少见行人,气氛沉闷肃杀到了极点。
晋阳宫中气氛同样没有多么轻松,全副武装的甲卒分布内外,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金铁气息。内外出入的宫奴们仿佛游魂一般,尽量将脚步声控制在最低,呼吸声也都微不可查,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将那些危险的视线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连日来各种坏消息不断传来,搅闹得人心神不安,皇帝也不断的召集群臣大将商讨对策,只是往往眼见的危机都还没商量好该要如何处理,旋即却又有更坏的情况发生,使人应接不暇,疲于应对。
单单各种战事不利的情况已经让人头疼不已,偏偏近来皇太后又疾病缠身。皇帝生性至孝,除了操劳国事之外,每天还要衣不解带的侍药于皇太后寝前。
昨日傍晚,坐镇肆州的河东王潘子晃又使人奏报告急,说是北山长城外魏军与突厥联军大举来侵,北山防线岌岌可危。
这一消息传来,顿时便让城内气氛变得加倍紧张起来,给晋阳君臣造成的心理冲击之大还要超过了之前的邺都陷落。毕竟邺都陷落受害最深的还是河北,晋阳方面还有一定的缓冲,可是一旦北山长城被攻破,敌军便可直抵晋阳城下!
因此从得信之后,皇帝与一众大臣们便在晋阳宫中商讨对策多时,一直到了深夜时分都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然而到了后半夜,又有宫人来告皇太后病情转危,皇帝便着令群臣继续商讨,他则赶往皇太后寝宫。
“至尊还没有返回?”
斛律光匆匆入宫,登殿之后见到群臣一脸愁困的坐在席中,便皱眉沉声发问道。
他之前并没有待在晋阳,而是南去介休巡察了一下彼处防务。尽管之前魏军主力已经转进上党、邺都等地,但是雀鼠谷一线仍然形势严峻,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主要还是离石胡等流窜骚扰,使得这一方向的敌情仿佛异常严峻,实际的情况则没有那么严重。
得知北山长城告急之后,斛律光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匆匆返回晋阳商讨军务,此时见到皇帝仍然没有返回殿堂,他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急躁。
皇帝品性纯孝固然值得钦仰,可是现在边情紧急,终究还是应该事分轻重缓急,如若不能尽快做出应对之计,那可就不是皇太后一人的安危问题了!
众人对此也都不方便多说什么,闻言后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斛律光也明白眼下不方便催促皇帝,于是便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转而询问众人昨夜至今所商讨的计策内容,以供自己稍作参考以开拓思路。
眼下的情况已经是危困至极,上党、邺都接连失守,使得整个河北地区都有失控,眼下晋阳这里能够掌握的唯上至北山长城、下到介休要塞,从左边的西山到右边的井陉,仅仅太原盆地这一隅方圆。
在此之前,晋阳方面还在讨论该要如何奔救河北,可是现在随着另一支魏军逼近北山长城,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成了该要如何守住晋阳。
单从兵力上而言,情况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晋阳方面眼下聚集甲兵还有十万之众,而井陉方面的平原王段韶则还统率着六万大军,两处兵力加起来十分的可观。
但是情势的对比并不能只看兵力的多少,战略上有没有优势和主动权要比单纯的兵力多寡更加重要。
毫无疑问,眼下北齐就是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河北已经失控,晋阳被孤立起来,周边一些关塞还多有敌军试图攻入,情况岌岌可危,看起来还算可观的兵力实际上能够动用的非常少,而且往哪里动似乎都难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且不说殿内愁困无计的群臣,皇太后寝宫内,皇帝高演见母亲服了一剂汤药后昏昏睡去、不再像黎明时候那样痛苦难当,绷紧的心弦也略微放松一些,转又望着殿内侍奉的宫女们沉声道:“尔等宫奴一定要将皇太后侍奉周全,有何不妥一定要及时来告!”
众宫奴们闻言后忙不迭垂首应是,高演这才迈步缓缓走出寝室。
来到寝室外的殿堂中,他却感觉有些眩晕,身形微微摇晃,旁侧一名宫妇忙不迭入前搀扶着他,并且小声说道:“当此内忧外困之时,至尊尤需保重圣体啊!”
这话虽也透出浓浓的关切,但若只是一介宫妇道来,多少有些僭越冒犯的意味,高演定睛一瞧这妇人,才发现乃是自己的原配元氏。
他见元氏一副素裙银钗的朴素打扮,一时间不免百感交集,诸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嘴角抖了一抖终究没有挤出一丝笑意,只是用干涩的语调说道:“夫人一直在此?想必你也很是疲惫吧?”
“妾承蒙皇太后收留此中,遂得有安身之地。今见皇太后恶疾缠身,恨不能以身相代,又观至尊如此憔悴,越发自恨无能……”
元氏垂首搀扶着高演在堂内坐下来,口中又是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