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某所料不差……』在喝了些酒水之后,郭嘉笑嘻嘻的说道,『你莫非是为了孔氏子而来?』
陈忠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否认道:『某与孔氏子毫无交情……不过,此次冒昧拜访,倒也有几份牵扯相关……』
『那就是你族内谁找你求情了?』郭嘉呵呵笑道,『重情重义啊,难得,难得!』
陈忠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我的几个侄儿……找上了门来,我也不好一味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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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点了点头,『明白了。』
孔谦这一次,或者说许县动乱,牵扯的事情不小,波及的人数也相当多,那些被当场砍头的,后续还有被抓捕的,使得整个颍川上下,不少的官吏的家庭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甚至是倾覆。
陈忠年幼的时候丧父,更是能体会到这种艰辛,所以当族内一些牵扯到了许县之乱的人,虽然说陈忠也是鄙夷这些家伙犯得蠢事,但是看到那些族内侄儿苦苦哀求,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郭嘉哈哈笑笑,说道:『你的那些侄孙,莫非就伱一个长辈了?』
陈忠本来心中略有不舒服,毕竟郭嘉言语之中多有嘲讽之意,但是听完了郭嘉这一句话之后,顿时就目光一动,然后沉吟了起来。
郭嘉微微斜藐了陈忠一眼,重情重义是个好品质,但是如果说看不清楚形势,那么就可能招来祸事了。更何况当下孔谦牵扯甚大,谁轻易的卷入,恐怕都是粉身碎骨。郭嘉觉得陈忠未必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他以为只要避开孔谦,救那几个陈氏小吏,或许不算是什么事情……
陈忠想起了之前跪倒在家中的那些侄孙的哀苦恳求,神情也有些落寞,『幼失所恃,我最清楚当中的凄苦,实在不忍心他们小小年纪……就承受这种苦痛……还肯请军师能指点一二……』
郭嘉抬了抬手,示意陈忠不必多讲,然后说道:『你可想好了……』
『些许小吏……』陈忠有些不能理解,他以为只是郭嘉的推脱而已,『并不是在朝堂之中,只是周边县内小吏……』
『这可不仅仅是小吏……』郭嘉摇着头说道,『这么说罢,你看着院中树……若是光有其本,未有其末,可活乎?』
『大汉便是这树,欲其枝叶繁茂,唯有根深于百姓之内,可若是……』郭嘉点着,『这末端坏了……是留,还是不留?』
幼年丧父,可怜不可怜?可怜。
可是对于那些宛如砂石泥土一般难有言语的百姓而言,他们有没有在这个过程当中,因为这些小吏的贪腐,不公,而丧了父母,妻子的?那么这些百姓又是可怜不可怜?又有谁去可怜?
『百姓……』陈忠沉默了下来。
然后郭嘉也沉默了下来。
郭嘉捏着一碗酒。
酒水微微荡漾着,他的思绪也是微微飘荡着。
之所以郭嘉还对于陈忠有耐心,不是对于陈忠就有什么情感,而是因为陈忠是前一段时间曹操才特意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而作为理解和知晓曹操的一些计划的人,郭嘉觉得有必要和陈忠进行沟通一下。
当然,如果说沟通无效,那么该怎样,就怎样。
相比较而言,山东的士族整体上已经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关系了。士族是士族,百姓是百姓,鸿儒无白丁,阳春白雪已经统统不会和下里巴人有什么相互瓜葛了。
这一点,和关中略有不同。
关中的士族体系,以郭嘉在之前于关中那一段时间来看,或许是因为关中多少受到了胡人杂居的影响,还有之前常年受到西羌威胁的情况下,关中的士族相对来说还是会比较注重于其属地百姓的,当然,这只是相比较而言。
毕竟,当胡人来劫掠的时候,这些士族需要百姓一同来抵御外敌,简单来说他们知道自己需要百姓来卖命,态度当然要略微好一些,而山东之地,已经是太久没有外敌了,对待百姓就跟对待豚犬一样,即便是曹操下令让这些人要善待百姓,要廉洁奉公,要注意这个要注意那个,但是很多山东的士族子弟,依旧不把曹操的这些指令当回事。
在许多山东子弟眼中,那些百姓,都是贱民,都是刁民,总是时不时想要搞事闹事的,都是需要镇压的!
只要不是大规模死亡,死上几百上千的,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就算是真的死了几万,甚至十几万,只要有了『正当』的理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当官的继续当官,当吏的继续当吏,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都是官吏。就像是当年的黄巾之乱,杀了十几万『黄巾贼』,士族子弟便是给皇甫嵩拍手叫好,唱着……呃,那个什么感恩歌谣……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而现在曹操仅仅是杀了一部分,甚至没有像是关中的骠骑将军那样将打击面覆盖到这些贪腐官吏的家庭当中去,已经让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受不了了,嗷嗷叫着,痛哭流涕,四处表示曹操残暴无道,毫无人性。
其实郭嘉有时候觉得,或许关中那种手段才能真正有点震慑力,贪官必定祸及全家,抄家不说了,妻子皆沦为庶人,三代之内不得再任职官吏……
『……这个,多谢军师指点……』陈忠最终放弃了,郑重的向郭嘉致谢。
郭嘉点了点头,举起了酒碗。他不管陈忠是真明白了,还是说装明白了,若不是曹操当下需要寒门子弟来支撑那些被清除的官吏的架构体系,郭嘉才懒得和陈忠多费口舌。
『来,饮酒!敬大汉!』
『敬丞相!』
『也敬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