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宴罢席散,箕郑父便私邀士縠、梁益耳至于府宅,议论席间之事。
箕郑父:当赵盾引兵在外,我等留守京都,便应趁虚起事,迎接子雍入城,更夺赵盾上卿之位。不意此贼如此快速还国,使我计策落空,令人着实不忿!
士縠:此番伐楚,不战而胜,主公待若上宾,敬之若父,观其受之泰然,尤不可忍也。
梁益耳:其羽翼已丰,然则奈何?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下军佐先都与将军蒯得,在外求见。
箕郑父:此二人来,绝非无故。二公且请隐于屏风之后,待我探其来意。
士、梁二人应诺,遂入内室,隐在屏后。
箕郑父亲自迎出府门,将先都、蒯得二人请入。施礼已罢,命从人献茶,茶罢搁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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箕郑父:二位将军夤夜光降敝宅,谅必有所赐教?
先都:我等先往士縠府上,闻说其被大人约来府宅,故此不揣冒昧,前来相会。
箕郑父:将军是听何人说来?某自宫中飨宴已罢,便回家中,并未见士縠。
先都大怒,愤然起身:某禀一腔诚意而来,大人何见欺也?
箕郑父:如何见得在下相欺?
先都:此案之上,见有三副杯盏,然只大人独自在座,是为何故?
箕郑父见被看出破绽,瞪目无言以对。忽听屏后有人大笑,士縠鼓掌而出,后面跟着梁益耳,一齐转过屏风。
士縠拍手笑道:此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我正待派人前去相请,未料二公心有灵犀,便自动来投矣!
箕郑父:正是,正是。因适才不知将军来意,故有得罪,尚请二公见谅。
于是五人重新见礼,按宾主叙座,命从人重新换茶,摒众密议。
未待先都开口,士縠抢先说道:先克与赵盾狼狈为奸,倚仗其势助恶为虐,故敢横行。赵盾在国中一手遮天,所依仗者,惟其所掌中军耳。因中军乃国中精锐,此诚不可与其正面争锋。依某之见,不如舍重金求购死士,刺杀先克、赵盾,诸公以为如何?
先都:妙哉!若二贼皆死,则中军无主,政事必皆归我五家也。
众人听罢,皆都称善。箕郑父目视先都,呼其表字说道:若行此事,非子会不可!
先都应道:某因主帅先蔑为赵盾所***走他乡,意甚恨之,必不负诸卿之托。
五人又商议一回行刺细节,于是各散,依计行事。
冬月将尽,正是祭祖之期。
先克轻车简从,驷马单乘,前往箕城,谒拜其祖先轸之祠。
进入祠堂之时,先克猛一抬头,忽见门侧停有一辆车驾,并非自家所有。于是回头,便问侍从:这是谁家车马,因何停在我家祠堂门前?
侍从:观其徽号,也是本族驾乘,并非外人。哦,我看见了,那车上御者,可不正是公子先都车夫宁四?
先克闻言点头,哼了一声。因自己与此先都向来不合,但既是同来祭祀先祖,也就不以为意,于是昂首进入祠堂。
入内看时,见供桌上无有三牲祭礼,便知先都尚未上祭。
先克以为先都是礼让自己为先,微微点头,便命家仆:布设少牢,待我稍时祭祀。
家仆应诺,于是开始摆设祭品。
先克闲来无事,绕过前殿,欲往后园中游玩片时,待至吉时,转回前殿祭拜。来到前殿后门,将要迈步跨槛,忽抬头看时,却见廊下日光照处,隐有人影晃动。先克心中一惊,急忙收步,复停步转身,欲往前殿,招呼侍从。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转过身来,便听唰唰轻响,衣袂带风,早有两名杀手自后门掠入,同时出刀。先克只觉后心微凉,继而大痛,低头看时,已有两个带血刀尖,透出前胸。
那两名刺管一击得手,犹如矢飞电闪,自先克体内拔出利刃,倒纵出殿。
又各将带血钢刀咬在口内,同时翻身跃起,伸手扳住廊檐,双腿向上蜷曲,已到殿顶之上,人影微晃,瞬间消失于院墙之外。
直到此时,方听后殿扑通声响,先克倒地。
先府家人听得声音有异,绕到后殿,见家主已倒卧血泊之中,不由大骇。
先克勉强撑起上身,手指窗外,吃力说出二字:先都!
话刚出口,便即仰卧在地,绝气身亡。从人大哭,急搜殿前殿后,均无所获,连那原先在门侧所停马车,也都绝无踪迹。家人无可奈何,只得撇了祭礼,车载家主尸身以归。
赵盾闻说先克为贼人所杀,严令司寇缉获。先克家人禀报主公临终之语,赵盾便命严密监视先都府宅,连日带夜,侦尉不离房前屋后。
先都情知赵盾已怀疑自己,不由大慌,便与蒯得商议:赵盾疑我,今事急矣。
蒯得:如此奈何?不如乘夜逃走罢。
先都:无有令牌,如何出得城去?你速从后门出府,前往挑唆怂恿士縠、梁益耳,请求作速举事,刺杀赵盾。如此你我方可脱困,并永享富贵也。
蒯得应诺,果然从后门悄悄出来,再七扭八拐,绕至梁益耳家宅后门,越墙而入。
梁益耳与士縠正在府中侯信,闻听后院响动,正欲出厅查看,蒯得已闯将进来。
蒯得:两位大人都在,那便妙极。天大喜讯,先克已死!
梁、士二人互视一眼,惊喜不止。
士縠:如此说来,赵盾羽翼已除,我等再无所惧矣。
蒯得:诚然如是。但赵盾已经怀疑是我与先都将军所为,并派出细作侦候,遍布先府,将要动手矣。
梁益耳:如此奈何?
蒯得:大人岂不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断不断,必生祸乱!
梁益耳:既是如此,你速回去还报先都,休要出府,静候我讯。待我等商议,即刻起事可也。士大夫,你也请回,就便联络箕大夫,便依原计划行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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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得应诺,士縠点头,俱都答允。乃从后门而出,分道而走,各自消失在夜幕之中。
梁益耳自后院送走士縠、蒯得,还至大厅。惊魂未定,忽家人入报,说从弟梁弘来访。梁益耳猛吃一惊,继而佯作无事,于是亲自出迎,吩咐家人置酒以待。
梁弘入府,与兄长寒暄已毕,落座吃酒闲话。饮酒之间,因梁益耳心中有事,不一时便即大醉,遂当兄弟之面,泄露与箕郑父等五人之谋。
梁弘大惊,暗道:此乃灭族之事,我不可不报!
挨至夜深酒阑,梁弘离开从兄之府,直接奔赴守卫都城军营,密告于上军佐卿臾骈。
臾骈闻此密谋,不敢耽搁,急驰马来至上卿府宅,叫开大门,直入中庭,转诉赵盾。
赵盾思忖片刻,从容说道:我等不可妄动。须待其先发,方可明其罪状,擒而诛之。你去,即命撤去先都府宅前后侦尉,同时下令聚甲戒车,听令出击。
臾骈领诺,大步出府,骑马驰去。传令中军将士,聚集甲士兵车,候令拿贼。
未料中军营诸将之中,却有先都亲信,闻令不由大惊。因见军中约束并不甚严,遂急寻个借口出营,来见先都,向其泄机道:元戎命令臾骈聚甲戒车,随时听令出击。此必是先克被杀事发,针对将军来也。中军精锐,实不可与之争锋,将军不如趁事未决,速逃他国。
说罢打一个拱,不敢多耽,复从后门溜走,回至中军大营。
先都闻此,虽然不知赵盾因何聚兵,但知既然杀害先克之事已泄,此事对己定是凶多吉少。便急唤蒯得:你再往士縠府宅,催促迅速起事,务必先下手为强。
蒯得见府外已无细作,遂骑马而出,直至士縠府宅,传递先都所请。
士縠闻罢,因手下所属兵少,不敢独自与赵盾作对,遂复引蒯得出府,来见箕郑父,告以赵盾聚甲戒车之事。
箕郑父感觉事情紧急,不容拖延,遂将二人留下,复命家人分头而出,请来梁益耳及先都。不一时二人皆至,五人进入密室,计议应对之策。
先都:当刺杀先克之时,是我一时大意,忘记隐藏车马,被先克御者识破。故此当先克被刺,赵盾率先疑我。公等若不先发制人,我当趁夜出城,远遁他乡矣。
箕郑父:将军休惧。赵盾虽疑,并无实证,未必便敢动手。
蒯得:既便如此,也要抢先动手,以免受制于人也。
士縠:此言甚是。若依我计,来日便是上元佳节,晋侯必当宴请群臣,赐酺众卿。我等可借此之机,乘乱行事。诸公以为如何?
箕、先、蒯、梁:便依此计。事不宜迟,我等各去准备!
五人议罢即散,各归己府,自去准备家甲兵器。
先都绕道返家,刚自门首下车,忽自街角转过一人,自背手伸手,将其肩头一拍。先都大吃一惊,回头看时,见来者正是上卿佐军臾骈。
臾骈笑嘻嘻地问道:先将军不在府中坐地,四处串联,所为何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