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犹不放心,劝告项羽:我闻沛公在山东之时,贪恋财货,喜爱美色。今入关中,不取财物,不恋女色,其志不小。又观其营中云气,皆为龙虎形状,呈五彩之色,乃天子气也。将军必须尽早灭之,休失良机。
项羽信以为然,乃命厉兵秣马,待诸侯兵马齐集,便即进军霸上。
楚军左尹项伯,乃是项梁之弟,项羽叔父,但一向同张良交好。时闻侄儿听从范增之计,欲要进攻沛公;更知挚友张良正在跟随刘邦,不由大急。于是连夜骑马到至刘邦军营,私见张良,泄露楚军进攻计划,并且劝道:速随我走,休与刘邦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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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暗地吃惊,却故作不露声色道:弟奉韩王之命,护送沛公入关。今若临危弃之,自己逃走,岂是侠义当为?贤兄稍坐,弟当全始全终,面辞而去。
于是抛下项伯,急入中军大帐,将项羽欲来相攻之事,详细告之。
刘邦大惊,手足无措:似此怎好?
张良问道:当初是谁劝主公闭关自守,以拒楚军?
刘邦答道:无知小人之言,我误听之,先生何必追究?只说为今之计,如何救我!
张良:主公此时若与项羽决战,可获全胜乎?
刘邦:先生休开玩笑,怎么可能!
张良:既是如此,主公便需受些委屈。
刘邦:某自幼无赖,从来不知何为委屈,活命即可。先生有何妙计,便请直说。
张良:既是如此,我便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请其在项王面前美言。
刘邦:先生如何与那项伯有交情?
张良:先时项伯杀人,是我使其得以活命;今见事情危急,故此特来告我。
刘邦:则你二人,年龄谁大?
张良:项梁年长于我。
刘邦:既如此,先生可请项伯进来,我必待如兄长。
张良乃出,邀请项伯入内。刘邦甚会作做,急忙行以大礼,就在内室置宴,热诚相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邦捧酒向项伯祝寿,约为儿女亲家。项伯感其盛情,欣然从之。
刘邦见此,便向项伯解释:某与项王兵分两路伐秦,实乃战友,并非仇敌。弟入关中,不敢妄取一物,更登记官民户籍,封闭仓库,以待项王到来。项王将欲杀我,却是何故?
项梁:引兵伐秦,并无过错。然兄入关中,因何遣将把守函谷关,以拒项王?
刘邦:遣将把关,是为防备盗贼,免生意外变故也。弟日夜盼望项王到来,怎敢反叛?望兄回去妥为善言,传达小弟心事肺腑。
项伯满口答应,告诉刘邦:我今回去,自当替兄说项,分剖个中缘委。但至来日侵晨,贤兄定要主动前往楚营,当面向我侄儿说明。休待其信人谗言发兵,则悔不及矣。
刘邦满口应诺,再三致谢。
项伯连夜离去,回到军营,将刘邦之语报告项羽,并且说道:若非沛公先攻破关中,我等焉能得入?当初因奉怀王明旨分兵,各司其职而已,俱无过错。今沛公立有大功,将军若欲攻之,则必失信义于诸侯,且逆怀王之意。不如趁此善待沛公,兼立威信于天下。
项羽闻说叔父擅自入关,与刘邦相会,甚为不喜。但思此番言语,亦全是为自己打算。由是答应,按下发兵讨伐之念,专等刘邦前来军营请罪。
次日一早,刘邦果然出关,与张良、樊哙等只带百骑而来,到至鸿门大营。
项羽闻报沛公来至,高坐帐中,并不出迎,命其入见。
刘邦奉命,进入中军大帐,便向项羽叩头谢罪。
项羽:贤兄引兵先入关中,劳苦功高,正宜为关中之王,请罪是为何故?
刘邦:某与将军皆奉怀王之命,虽分别出兵,但亦合力攻打秦国。将军战于黄河以北,小弟应于黄河以南,遥为声援。因仗将军虎威,拖住秦军四十万大军,弟方使侥幸得逞,先入关中,灭掉秦朝,以迎将军。此皆乃贤兄之力,弟有何功劳?
项羽闻此大喜,早将怒气散去多半,因问:虽无大功,却又何必请罪?
刘邦:但因有小人离间,使我二人发生误会,则不得不来贤兄驾前,以请罪也。
张良在侧,听罢好笑,暗道:你即与项伯结为亲家,称兄道弟;今又直呼其侄为兄,此是甚么辈分?人道沛公无赖,果然不假,且又善于做戏。
项羽脸上一红,脱口而出:你我乃是同袍兄弟,焉得相疑?实是你部下左司马曹无伤,密书离间,方致小弟误会贤兄,以至发怒也。
张良闻罢,暗自好笑:项羽毫无心机,岂是刘邦对手?秦朝天下,今已有主矣!
刘邦闻说是被曹无伤出卖,只是请罪,不动声色。项羽置酒款待,以话契阔;双方部将,分别作陪。项羽、项伯东向而坐,亚父范增南向坐,刘邦北向坐,张良朝西陪坐。
酒至半酣,范增欲杀刘邦,多次向项羽大使眼色,又举玉玦暗示“早决”,项羽只是不应。范增乃出帐外,召来项庄,命其舞剑,意在沛公。
项庄应诺,进帐敬酒,并请舞剑为乐。项羽不知其意,欣然从之。项庄大喜,便即拔剑起舞,寒光灼灼,只在刘邦前心并及脖颈上弄影。
项伯见状大骇,暗道:此必是范增奸计,欲陷我项家于不义也。
于是推盏起身,借酒笑道:一人舞剑,有何意味?不如两人对舞,更增情趣!
说罢离座,拔剑起舞,处处翼护沛公座前,使项庄无法得逞。
范增暗怒:项伯如此,我计泄矣。岂沛公乃真命天子,有百灵呵护哉?
项羽却因解开心中误会,高兴异常,故对项庄之意不察,只顾向众人劝酒,醺醺将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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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见此不是了局,借故起身离帐,至军营门口,找到樊哙,急嘱道:情势危急!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军当冒险以入,为沛公解围才好。
樊哙应诺,执剑持盾,跟随张良入帐。
持戟卫军喝道:放下兵器!
樊哙侧盾轻撞,卫士便即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身。
樊哙笑道:你这身板,也堪为执戟郎?尊驾上姓?
那卫士期期艾艾,边起边道:某乃准阴韩信,儒将者也。谁似你只以蛮力取胜?速将兵器放下,方可入帐!
樊哙不理,以剑尖挑开帷帐,大步闯入,朝西而立,瞪眼看着项羽,头发直竖。
项羽吃了一惊,手按剑柄,挺身而起,问道:来者何人,敢闯我大帐!
樊哙未答,张良上前说道:此乃沛公参乘樊哙,生性鲁莽,项王休怪。
项羽对张良异常敬重,由是息怒,复落坐赞道:真乃壮士也!赏他一大觥酒。
项庄与项伯只得罢舞,斜目而睨。左右应声而出,以巨觥斟酒,递予樊哙。
樊哙将剑盾置于地上,伏身拜谢,起身立而饮之,一气喝尽。
项羽赞道:海量!赏其猪腿。
时有亚父范增侍从,欲看樊哙出丑,便自鼎中捞出一条半熟猪腿,盛以托盘递之,且看他怎生吃法。樊哙哈哈大笑,将盾牌倒扣在地,以为砧板,持剑切吃。只瞬息之间,风卷残云一般,三五斤前腿,割食已尽。
项羽看得有趣,大笑:真壮士也。牙口倒好!还能饮酒否?
樊哙:某死都不怕,何辞美酒?
接过侍卫所递巨觥,又一气喝了。
项羽:只区区一觥酒也,将军因何便说,不畏一死?
樊哙:怀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咸阳者王之。将军却欲使人杀之,此是为何?
项羽:沛公遣人把关拒我,故生误会。今既欢宴,误会除矣。
樊哙:沛公先进咸阳,封闭宫室,军还霸上,以待大王到来。遣将把守函谷关者,是为防盗贼,并无拒大王之意。如此劳苦功高,未得封赏,将军反信小人谗言,欲杀功臣。末将不服,故冒死执兵闯营,是谓不惧一死也。
项羽:是何人说我要杀沛公?
樊哙以剑指项庄:此子借口舞剑助兴,常意在诛杀沛公,大王不见之乎?
项羽回思适才情景,瞪了项庄一眼:喝酒罢了,毫无来由,舞得甚剑?归回坐间!
项庄与项伯唱诺,还剑归鞘,复回座位。
项羽亦对樊哙道:将军请坐。
樊哙唱个大诺,便即挨着张良坐下。又行酒一巡,众人熏熏,项羽下令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