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集于堂,孙权置吕蒙于上位,顾谓众将:孤久不得荆州,每如悬剑于顶,睡不得安。今兵不血刃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
吕蒙:此乃主公雄才大略,调度得当,臣安敢独擅其功!
孙权:将军不必过谦。昔周郎雄略过人,大破曹操于赤壁,不幸早夭,鲁子敬代之。子敬初见孤时,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东下,诸人皆劝孤降,子敬独劝孤召公瑾逆而击之,此二快也;惟劝孤借荆州与刘备,是其一短。今子明取还荆州,胜子敬、周郎多矣!
于是亲自酌酒,赐予吕蒙。吕蒙顾盼左右,口虽逊谢不止,但眉目间得意非凡。
孙权再敬陆逊,向众臣彰其功劳:陆伯言虽自西路侧应吕蒙,但战功尤为卓着。不但阻断蜀兵前来救援之路,且前后斩获招纳关羽军数万之众,方使吕蒙成此大功。
陆逊:主公谬赞,臣实不敢当。
叙功已毕,孙权遂拜陆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镇抚荆州,位于吕蒙之上。又因偏将军全琮曾上疏陈述关羽可取之计,封为阳华亭侯。
吕蒙见此,若有所失。孙权封毕功臣,回首座中,忽然看到原益州牧刘璋。原来荆州既为东吴所得,刘璋当时因居公安,只得再降东吴。
孙权此时心情大快,遂表奏刘璋依旧为益州牧,使先驻陛于秭归。
刘璋虽被刘备夺了西川,但不忍看到荆州为孙权所得,此时受其封爵,心下怏怏不乐。上任不久,便即患病而卒,按下不提。
宴罢众臣,未及理政,张昭自建业而来,入奏道:主公要夺荆州,刘备亦不深恨。后可割让其他州郡释怨,重结联盟。主公竟杀关公父子,则江东大祸不远矣!今刘备已有两川之兵,更兼诸葛亮、法正用谋,张、黄、马、赵之勇。若起倾国之兵前来报仇,何以敌之?
孙权闻之大惊,跌足道:先生不知,孤是被吕蒙、陆逊害了!某本欲生擒关公,派人好生遣回成都,何期竟被他们杀害。似此悔之不及,如之奈何?
张昭答道:为今之计,只得使用嫁祸之策。刘备急欲报仇,必与曹操约和。不如先遣人将关公首级转送与曹操,明教刘备知道,吕蒙袭取荆州,皆是曹操指使。则刘备必恨曹操,西蜀之兵不向吴而向魏矣。吾观其胜负,于中取事。此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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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听从其言,遂遣使者,以木匣盛装关公首级,星夜送与曹操。
镜头转换,按下孙吴,复说曹魏。
曹操从摩陂班师,刚回洛阳,便闻东吴赍送关公首级来到。于是非但不喜,反而流泪叹道:云长之死,孤之过也。不料孙权竟如此大胆,下此狠手!
话音未落,主薄司马懿越阶而出:此乃东吴移祸之计,大王不可上孙权之当。
曹操:何以见得?
司马懿: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东吴害了关公,惧其复仇,故将首级献与大王。刘备以为大王指使孙权兵袭荆州,迁怒大王,转而攻魏,他却于中乘便而图利。依某之计,大王可将关公首级,葬以王侯之礼。刘备知之,必深恨孙权,尽力南征。我却观其胜负,蜀胜则击吴,吴胜则击蜀。二处若得一处,那一处亦不久也。
曹操即从其计,遂令吴使献上关公首级。因见关公面如平日,想起往事,泪落如雨。
即遣吴使回去。遂刻沉香木为躯,配以关公首级,赠谥荆王,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南门外。大设牲醴祭祀,令大小官员送殡。曹操亲自拜祭,差官守墓。
治理关公丧事刚罢,忽报司马懿之父司马防病亡,终年七十一岁。
曹操闻报甚为哀悼,即令司马懿回家治丧,赏赐甚丰。天子献帝闻说司马防去世,亦遣使节,往河内温县吊唁。
镜头转换,回说吕蒙。
贺功宴后,吕蒙见陆逊封爵在己以上,不由暗思:关公即死,刘备绝不罢休,定举国来伐。事到临头,孙权是否会将我献给汉中王,以脱东吴之罪?
吕蒙越想越怕,回归陆口大营,当真就此抱病不起。
孙权时在公安,闻说吕蒙病重,急令人将其接来,安置内殿,精心护理,且下令在国内招募医者,声言有能治好吕蒙病者,赏赐千金。
悬榜未久,便有医者应募而来,自称是神医华佗之徒樊阿,擅于针灸。
孙权大喜,即令其为吕蒙治疗。又命人凿通墙壁,暗中观看吕蒙症状。如见吕蒙能下饭食,便就欢喜,有说有笑;如见吕蒙不进饮食,则长吁短叹,夜不能寐。
樊阿几经施治,吕蒙病情果有好转。孙权厚赐樊阿使归,即命群臣都来庆贺。
不料樊阿去后未及三日,吕蒙病情突然加重,吐血不止。
孙权急至床前探视,泣问道:卿若一病不起,谁可代为镇守江陵?
吕蒙气若游丝,答道:朱然胆略过人、守业有余,可代某任。
孙权再问:朱然之后,谁可承之?
吕蒙不及回答,大叫一声,吐血满地而亡,终年四十二岁。
画外音:吕蒙武艺高强,又当壮年,只患忧虑小疾,如何突转咯血之症,以至暴亡?原来问题出在医者樊阿身上。樊阿乃是神医华陀掌门弟子,今番是奉鬼谷门孟公威之托,专替关公报仇而来,故以针术暗杀。而能使其三日后发作,果是神乎其技,凡人难以识破。
孙权见吕蒙死了,悲痛万分,敕封为孱陵侯,令子吕霸袭爵,并赐给守墓军户三百家,免赋之田五十顷。又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张昭进谏:吕蒙生时所受恩宠,既已愈制;死后又如此厚封,无乃太过?
孙权摇头:不如此不足以显其大功,劝勉我东吴将士。子明图取长沙三郡,奇袭荆州,擒杀关羽之功,直追周郎赤壁之战,胜于鲁子敬多矣。以此薄赐,岂足偿哉?先生休谏。
张昭冷笑:吕蒙只知建功扬名,何曾想过东吴安危?且一味擅用诡计,阴谋取胜。虽屡建大功,但每使主公蒙受恶名,臣谓杀之不足以偿主公之失也。
孙权大惊:子布与子明何仇,致出此言?
张昭:并无私仇,臣皆据实而言。当初主公派吕蒙攻取长沙三郡,长沙、桂阳望风归附,惟零陵太守郝普不降。全凭鲁肃率万人屯于益阳抵住关羽,吕蒙方得二郡耳。当时刘备亲至公安督战,主公令吕蒙急速回兵,吕蒙置之不理,自顾赶赴零陵,并寻到郝普旧友邓玄之,使其诱降郝普。邓玄之为吕蒙所骗,劝降郝普。吕蒙这才将主公撤军文书拿出,并抚掌大笑。郝普方知中计,惭恨无地。此事有诸?
孙权:有之。此正谓吕子明善于奇计,乃大将之才。
张昭:甚么奇计!此铤而走险之徒,唯好行险侥幸,以图成功。当时其不顾主公急令,只知以诈谋图取区区零陵,若一旦被郝普识破,则置东吴大业于何地?
孙权闻言,沉思不语。
张昭:白衣渡江,更是行险。若荆州烽火台军士走脱一个,我江东士卒片甲不归矣。今将关公首级献于魏王,曹操竟以王侯之礼葬之,则我计泄矣!刘备举兵向吴,我将奈何?
孙权冷笑道:子布先生,非逼我说出实话来么?孤之所以对吕蒙重封厚葬,正为此耳。刘备若闻袭杀关公父子,皆是吕蒙悖逆孤意,私自所为,又作何想?其来报仇之日,某再使诸葛瑾前往分说利害,则孙刘联盟复合。不亦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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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不料孙权竟有如此深计,一时为之语塞。
孙权虽然说得张昭哑口无言,但亦知刘备未必肯受自己一面之辞。即命从荆州监中放出于禁,待若上宾之礼,以此结好曹操。
于禁出监,闻说关公已死,为之叹息不止,只恨自己命蹇,不能与其并肩沙场,共建大业。想来真是造化弄人,命运无常,泪落不止。
孙权知道于禁与魏王关系极厚,不免着意结纳。一日见艳阳在天,遂带文武行至郊外,邀于禁乘马并行,谈笑风生。
虞翻纵马上前,怒呵于禁:你本降虏,何敢与我主公齐马并行!
说着扬起手中马鞭,便欲击打于禁,孙权急忙呵止。虞翻闻命退后,于禁亦不敢再与孙权并马,于是羞愧大悟——似我这等偷生人世,又岂如关公死者?
镜头转换,按下孙权,复说曹操。
曹操礼葬关公已毕,忽思战后荆州残民及其屯田在汉川者甚众,皆奉关公为主已久,此后难免生乱,便聚众商议,欲将汉川之民尽徙南阳。
司马懿葬父刚回,闻听吓了一跳,暗道:如此荆襄一带,又成第二个汉中矣。
急出班谏道:荆楚一带乃轻脆易动之地,百姓难服王化。今关羽新破,为恶者皆窜于山林观望,留居汉川者皆乃良民。今若徙其善者,既伤民意,将令深藏山林者不敢复还平川,随时可聚为盗贼,愈演愈烈,难以复制也。
曹操赞道:仲达之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