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之原,秦晋大战。
姚泓亲率数万骑兵,突然进至青泥。沈田子得知姚泓率大军而来,欲乘秦军立足未稳引兵攻击。部将傅弘之认为敌众我寡,不可出击。
沈田子说道:兵贵用奇,不必在众。且今众寡相悬,势不两立,若彼结围既固,则我无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营阵未立击之,可以有功。
于是令傅弘之断后,自率本部兵马向敌攻击。
战争起始,果如傅弘所言,敌众我寡,晋军被秦军重重包围。沈田子激励士卒奋力拼杀,正苦战之间,沈林子引军到达峣柳,从侧翼杀入,于是大败秦军,斩首一万余级。
姚泓率败军退返长安,沈田子与沈林子合军共追。
关中诸多郡县见姚泓兵败,遂暗中纷纷降于晋军。
刘裕到达潼关,即命朱超石与振武将军徐猗之引兵河北,共攻蒲阪秦军薛帛部。不料秦平原公姚璞与姚和都急驰来援,一举击败晋军,阵斩徐猗之,朱超石率残部逃回潼关。
秦东平公姚赞见晋军前锋虽败,但其后军势不可挡,遂遣降将司马休之及司马国璠,从轵关前往河内,游说北魏主拓跋嗣出兵,以袭击刘裕后方,二人领命而去。
刘裕见北上不得,甚以为忧。王镇恶请率水军从黄河入渭水,逼向长安,刘裕从之。
正值后秦恢武将军姚难由香城率军西撤,王镇恶便令三军兼程以进,跟踪追击,休使姚难返回长安,以增其城守军力。
秦主姚泓率兵由灞上到达石桥,前来接应姚难;以镇北将军姚疆和姚难合兵守卫泾上,迎击王镇恶军。
王镇恶命将军毛德祖率部攻击,将秦军击败,姚疆战死,姚难逃回长安。
东平公姚赞得知晋军迫近长安,便率军由定城退往郑城,刘裕大军随之逼近。后秦主姚泓见长安危急,遂尽搜国中之众,复得数万大军,预备死战。
秦晋大战之事,迅速传至西秦。
苑川王乞伏炽磐闻报,亦聚本部官属商议行止。
大臣周恭出班奏道:昔秦王姚兴在日,每有觊觎我西秦之心,恨无其暇。今晋军西来,实乃天赐良机,代我复仇耳。依臣愚见,大王不如降顺晋朝,同伐姚泓,则若晋军得胜,我亦无前途之忧。若助姚泓而退刘裕,则无啻鹊引鸠来,以占己巢也!
炽磐依其所说,便遣使臣赍送牛酒,前来谒见刘裕,呈上请降之书,请求共讨姚泓。
刘裕如睡得枕,如何不喜?于是重赏使臣回去,并借晋天子诏谕,拜乞伏炽磐为平西将军、河南公,令其即调本国之兵,前来接应晋军,共击姚泓,同取长安。
秦主姚泓此时犹不知西秦已降东晋,复聚五万兵众,退守长安,重新分兵派将:令姚丕军防守城北渭桥,胡翼度军防守城东北石积,姚赞军防守霸水东岸,自率禁军守卫逍遥园。独有西城,不设防备。
八月二十三日,王镇恶率晋军前来争夺渭桥。彼时由于渭水湍急,大部舰船皆被冲走。晋军狼狈登岸,因尽失辎重,不由军心大慌。
王镇恶乘蒙冲小舰进至渭桥,弃船登岸,回身激励部众:吾属家眷皆在江南,此为长安北门,去家万里,舟楫衣粮皆失。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无退路矣!
诸将听了,军心反而大振,皆怀破釜沉舟之志。
王镇恶于是身先士卒,挺刀纵马急冲,率军进击。姚丕亦纵马来斗,战不二十回合,早已气力不加,大败回逃,众军崩溃而返,便如大海退潮,其势不可阻挡。
秦帝姚泓率兵来救,却与姚丕败兵冲撞在一处,互相践踏,不战而溃。部将姚谌等皆战死,姚泓单骑逃回宫内。
王镇恶引得胜之军马不停蹄,由平朔门攻入长安城,姚泓与姚裕率数百骑逃奔石桥。东平公姚赞得知姚泓兵败,率众往救,但行至半路,士众尽皆溃逃四散。
八月二十四日,姚泓见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便欲出城投降。
姚泓之子名姚佛念,当时仅有十一岁,进言其父道:晋人今破我国,必将逞其欲,虽降亦必不免一死。父王不如保留一国之君尊严,自引以绝,儿愿随之。
姚泓怃然不应,佛念自行登上宫墙,复投于地自杀摔死。秦帝顾不得哀痛,此时无法可想,只得衔璧悬玺,舆梓反背自缚,率群臣至王镇恶军营投降。
王镇恶乃受其降,焚梓受璧,将秦王等委于属吏拘管。
乃以晋国天子为名,抚慰城内百姓,号令严肃,军民安堵。但王镇恶性贪,自盗秦国府库,得钱财珠宝不计其数;然后使人还至中军大营,迎接刘裕进入长安。
刘裕遂引军入城,已知王镇恶盗库贪墨之事,因其功大,置之不问。
于是令收秦国彝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等器物,与姚泓一并押送建康,余下金帛、珠宝皆分散随征有功将士。
关中即定,刘裕议欲迁都洛阳以守。
部将王仲德谏道:自北伐以来暴师已久,江南士卒思归,此事未可议也。
小主,
刘裕闻而不乐,遂寝其事。
押解使臣还至建康,献秦王姚泓及玉玺法器于朝。晋安帝受了玉玺宝物,命将姚泓斩于建康。姚泓被斩之后,史说京师百里之内草木尽皆焦枯而死。
至此后秦宣告灭亡。自姚苌、姚兴至姚泓,共历三世,凡国祚三十二年。
画外音:刘裕既灭后秦,司马休之、司马文思、司马国璠、司马道赐、鲁轨、韩延之、刁雍、王慧龙,及桓温之孙桓道度、桓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陈郡人袁式等一班东晋叛臣,皆向北魏司徒长孙嵩请降。司马休之在长孙嵩回军途中去世,北魏明元帝拓跋嗣追赠其为征西大将军、右光禄大夫,谥始平声公。晋国宗室,反受魏国谥封。
北凉王沮渠蒙逊闻刘裕平灭姚秦,顿起兔死狐悲之感,连日大怒欲狂,左右皆懔然自危,不敢稍犯其缨。
门下校尉刘祥欲入见言事,蒙逊暴怒道:汝闻刘裕入关,复敢来研研不休耶!
遂拔剑斩之,部下无不惊骇。
与此同时,夏主赫连勃勃令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夷夏十万人筑都城于朔方黑水之南,借“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名为统万城。
叱干阿利性巧残忍,令蒸土筑城,若锥入一寸,即杀匠人,筑于城中。
夏主以为刘裕不能久留关中,于是厉兵秣马进据安定,虎视长安。刘裕闻知,恐其后为乱,乃遣使寄书通好,约为兄弟。赫连勃勃回书许之,但欲取关中之意未尝更改。
刘裕驻兵长安,聚集将佐,遍观秦汉以来宫室故址;又到渭水之滨,望河长叹:此地宁复有吕望之才耶!孤欲意息驾长安,经略赵魏之地,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久役征伐,各起思归之心,于是皆答:赵魏之国兵精粮足,难以拔之。不如令桂阳公镇守长安,明公自班师还京,养士聚粮,然后可议征西北之地可也。
刘裕闻之,知军心厌战,心下不悦,颇为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忽京城有使者至,报说前将军刘穆之病故,天子诏命大军还师。刘裕听罢,啊呀一声,昏倒于地,未见气息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众将大惊,七手八脚,急救醒来。刘裕望天大哭,叫道:此乃天丧我右臂也!
号呼半日方止,升堂高坐,对诸将说道:孤欲趁此千载良机,平复西北,一统华夷。奈朝廷诏命还师,前将军不幸亡故。君命可违,天丧我穆之,却不能复生。今我引兵在外攻伐,京中再无心腹重臣托以根本,则为桓玄第二矣。孤势必还京,留次子桂阳公刘义真为都督雍、梁、秦三州军事,留镇长安,尔诸公当善为辅之。待孤回去建康,将朝中之事妥加安顿,再复北上,与诸公建立不世奇功,平复天下。
刘义真年方十一岁,令其掌此重权,属下皆虎狼悍将,早伏悲剧结局于此。
刘裕深知东晋朝廷最忌功臣,担心生变,于是留王镇恶为司马,命沈田子等心腹十余人共相辅佐,同掌军权,并无主次辖属。当夜大宴群僚,谋求一醉,次日将引大军东归。
沈田子与王镇恶争功不平,当夜酒后与傅玄之来见刘裕,献谮道:王镇恶屡有贰心,且其乃关中人氏,与我江南人并非一意,今留其于故乡,若一旦有变,当如之何?
刘裕酒醉,顺口答道:孤今留卿等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为不善,正足以自取灭亡。昔日钟会不得遂其乱者,因有卫公之故也。卿等有十余人留此,何惧王镇恶一人耶!
言罢卧倒,鼻息如雷。
画外音:刘裕出身微贱,不知用人之术,于此可谓淋漓尽致。此言一出,便为此后内讧种下祸因。既留幼子掌握中原重地,且使部下悍将非同一心,岂非自遗祸患哉!
次日一早,刘裕引兵欲行,头尚晕炫。三秦父老闻刘裕欲还建康,皆诣宫门流涕,再拜而诉道:关中残民不沾王化,今已百年之久。明公既已克服,一旦舍此,欲何归耶!
刘裕愍然,于马上慰谕众民:我既受命朝廷,今天子诏命东归,何敢擅留?诚感父老怀本之志,我以次子与朝廷文武贤才共镇关中之境,亦奉天子牧守。今因朝中有事,我振旅暂且还京,期岁必还复至,卿等宽心以待可也。
即别三秦父老,启驾而行。次子刘义真送至城外三十里,刘裕执子之手付予长史王修:此子年幼,卿宜尽心辅佐,效忠义之心,休负我托。
王修再拜而泣:臣蒙明公拔擢,委以重任,安敢懈怠,虽肝脑涂地,不敢有负重托。
刘裕怏怏不乐,引兵东归,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来建康觐见天子。
晋文帝慰问一路劳苦征尘,使其还于东府。
刘裕辞帝而出,与群僚来祭前将军刘穆之灵柩。哭拜于地,号啕良久方起,遂表请朝廷追赠侍中、司徒、南昌县侯。随行群僚无不嗟叹,暗谓其君臣隆遇相得。
镜头转换,按下东南,复说西北。
夏王赫连勃勃闻报刘裕率众东还,不胜之喜,遂聚部下文武商议,欲东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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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王买德进言:关中自古以来便是形胜之地,非帝王之才不能守之。今刘裕以其幼子镇守长安,自己狼狈而归,是欲还都,成其篡逆大事,不复以中原为意。此乃上天以关中赐我大夏,大王不可失此良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