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涤尽烟尘

童谣响起:豆入牛口,势不得久。

三个人呈丁字形走马灯般厮杀,大战三十余合。窦建德虽勇,无奈受伤在先,兀自血流不止,因不能战,长叹一声,只得弃枪下马,归为人虏。

原来早在此战之前,便有童谣传唱于虎牢关前,道是:“豆入牛口,势不得久。”窦建德故闻牛口渚之名,便生厌恶,感觉不祥,于是终在此地遭擒,便应其谶。

窦建德被俘,押送唐营,来见秦王。

李世民责备窦建德道:我征篡国之贼王世充,关你何事?你竟越界而来,犯我军锐!

窦建德叹息道:惟恐我今日不来,异日亦须有劳殿下远取也。

秦王闻之,转怒为笑,待以客礼。于是大起三军,兵发洛阳,来战王世充。

王世充此时保守东都洛阳,按照当时唐郑军事对比,郑虽稍弱,但胜在本土作战,又采守势,原本应与当年迎战魏王李密一般,惨烈交锋,拉锯而争。不料才一开战,王世充局面就迅速恶化,郑国各地守将竟然纷纷不战而降。

先是张公瑾降,又邓州降,又田瓒以所辖二十五州降,又时德睿以所辖七州降,又大将张镇周降,又郭庆以管州降,又魏陆以荥阳降,又王要汉以汴州降。

三个月时间,洛阳周围郡县全部落入李世民手中,洛阳便成一座孤城。

眼看局势不利,王世充亲向李世民求和,在洛阳城外隔洛水谈判,但最终和谈破裂。

李世民遂遣各路将士进攻未降州县,皆是一打即胜,或望风归降。王君廓奉命攻克頧辕县,一直向东攻到管城,河南各州县纷纷降附。王世充大失人心,于此显露无遗。

武德四年三月,李世民在虎牢关生擒窦建德,派长孙安世进城陈说利害,王世充惊慌不知所为,欲突围南逃襄阳,诸将都不应声。

王世充这才知道何谓军心已散,只得于五月十一日统领文武官员出城,到李世民军营门前请降。于是李世民引军入城,没收王世充库存财物,颁发赏赐官兵。

犒赏三军已毕,于是清算王世充同党之罪。

因黄门侍郎薛德音常为王世充撰写文书,其中用辞对唐室多有不敬,因命杀之。

复命拘捕王世充手下诸将段达、杨汪、单雄信、阳公卿、郭士衡、郭什柱、董浚、张童仁、朱粲等十余人,一一叙论罪行,都命绑赴洛水小洲上斩首示众。

李世积念在单雄信同乡,且共同举义,便向秦王求情,希望可免单雄信一死。

李世民却道:昔日瓦岗山上,聚义者多为英雄好汉。惟单雄信与翟让共同聚义,然翟让遭李密诛杀之时,其第一个跪地求饶,归顺李密,是对翟让不忠。其后李密兵败洛口,只有王伯当始终相随,单雄信与邴元真皆举其所守城池以降,是对李密不义。王世充以女嫁之,当洛阳罹难,其却忍见岳父兵败而不顾,是对王世充不孝。公受迫于窦建德之时,彼为昔日故友,袖手旁观,是对公不礼。似此不忠不义,不孝不礼之徒,留于世间何用!

李世积无言以对,只得来至刑场,泣谓单雄信道:小弟无能,不能救兄出于危难。

单雄信回顾自己一生,良心发现,摇头叹道:生死荣衰,并非上天注定,凡事皆人力所为也。贤兄不必自愧,当唐兵出关之时,我已知自己必定会死。

李世积:弟今为唐臣,忠义难以两全。贤兄自放心去,家中老小,弟必代为照顾。

言罢,就肋下拔出解手刀来,挽起前襟,撩开裤腿,割下自己股上一块肉,鲜血淋漓,递到单雄信口边:你我兄弟,乃生死之交;弟今上要忠于秦王,下须扶养兄之母妻,便以此肉,随兄同死!

单雄信张口吞下,热泪长流:单某平生枉说兄弟恩义,今日方知何为兄弟恩义也!

李世积大哭而出,单雄信慷慨赴死。

历史真相:就后世各类评话演义所载,或者坊间野闻传说,隋末诸路英雄好汉,迭经艺术加工,大多倒与其本来面目颇相符合,惟独赤发灵官单雄信,形象几经变化,已是面目全非,且忠奸易位,终至说不清楚。据正史《旧唐书》所载,只说单雄信是一员骁将而已;段成式《酉阳杂俎》便将其骁勇具象,说单雄信伐枣树以为枪杆,连枪头并重达七十斤,称为寒骨白。南宋孟元老作《东京梦华录》,又把单雄信尊为神灵,说民众曾为其立庙祭祀。元杂剧中有尚仲贤《尉迟恭单鞭夺槊》一折,单写“单雄信逞大胆心怀奸诈”。至明代《大唐秦王词话》中,单雄信中王世充美人计,被迫做其驸马;然后诈病回金墉,将李密家眷赚至洛阳,胁迫瓦岗众将投降王世充;事后却又阻止王世充给众瓦岗兄弟加赠官职,使以半俸闲住,长随军营。王世充被李世民击败后,单雄信又跪地求饶。则不信不义、妒贤嫉能、贪财好色跃然纸上,形象被极度丑化。晚明时期,袁于令作《隋史遗文》,复将单雄信形象扭转,并首次点明(或说捏造)单雄信绿林首领身份,为人侠义,扶危救弱。清代《说唐全传》及《隋唐演义》出笼,且迅速得以在民间广泛流传,单雄信形象秉承《隋史遗文》,始终身为绿林豪杰,本色不改,劫富济贫,豪侠仗义,最终宁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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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终取洛阳,于是班师回到长安,擒王世充、窦建德、孟海公、朱粲以献。

李渊历数王世充罪行,王世充答道:依我罪过,实是死有余辜,但秦王曾许不杀。

李渊闻此,便命将其释放,与兄王世伟、子王玄应、及妻子流放蜀地。

解吏未至,王世充暂时被关押雍州狱中。这一日,忽有数名唐官来至,声称大唐天子有旨。王世充急忙出应,刚要叩拜接旨,便被乱刀齐下,就此了帐。

狱卒大惊,仔细看时,见来者却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

原来独孤修德之父独孤机,原是王世充部下,武德二年正月企图降唐,被王世充所杀。因此独孤修德今日矫诏诛杀王世充,是为父亲报仇,不言而喻。

狱卒只得眼看独孤修德率领随从离去,此后不敢隐瞒,急忙呈报上司,复又报入朝廷。经过廷议,认为独孤修德虽有矫诏之罪,但身为刺史大员,且子报父仇,有情可原。

唐高祖闻其廷议,也便佯作不知。

驿吏将王世充草草埋葬,其子王玄应及兄王世伟等人被押解上路。数人在流放途中阴谋叛乱,皆被斩杀。

王世充自从篡夺皇泰主帝位,坐拥中原以至淮海,三分天下居其一,但因人心大丧,共在位三年,旋即灭亡,此一路反王就此消失。

虎牢及成皋一战,窦建德因刚愎自用大败,自身成擒,其所带人马便即全都逃散。惟有曹妃与左仆射齐善行率领随从数百,逃回洺州。

余部诸臣欲立窦建德养子为主,齐善行说道:夏王平定河北,兵强马壮,与唐、郑二王鼎立三分,威震天下。然一战成擒,部下星离,岂非天命注定,劫数难逃乎?不如举国降唐,以保众臣之命,且使河北百姓免受兵灾。

众臣听罢,便即无言。曹妃无甚主见,见众人无辞,遂采纳齐善行之议。乃将库存财物全部分发士卒,任其各自离散。

齐善行乃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及窦建德众妻诸子,带领夏国官员属吏,并夏国土地薄册,交出夏朝八枚玺印,举国向唐朝投降。

是年七月,唐高祖见天下将定,再留窦建德无用,遂命将其斩首,时年四十九岁。窦建德自从起事到其灭亡,共计六年。

隋末十八家反王之河北巨擘窦建德一路,至此亦作烟销云散。

徐圆朗因是主动再次降唐,唐高祖不计前嫌,仍封其为兖州总管、鲁郡公,就地任职,免予押送长安。孟海公因是拒战被擒,因此命与窦建德同时处死。

孟海公死后,从弟孟啖鬼占据曹州,推举孟海公之子孟义为首,在曹、戴二州起兵反唐,并联络郓州蒋善合,欲请一同发难。

然而蒋善合决心降唐,反命亲信伏杀孟啖鬼。孟海公余部,至此完全被唐朝平定。

唐高祖令将窦建德斩首,又征其旧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等人来朝。范愿等人既愤窦建德被杀,又见王世充部将不能保全,于是决定起兵反唐。

却又担心不能成功,于是便问卜者。卦象既成,卜者说须奉刘氏为主,方能成事。

诸将寻思一圈,就去找窦建德旧将刘雅,说愿拥其为主。但刘雅认为天下已平,不愿冒险起事。范愿等怒斥刘雅不义,竟怒杀刘雅,然后逃跑。

又至漳南找到刘黑闼,陈说因由。

当窦建德被唐军所败,夏政权灭亡之际,刘黑闼未曾参与虎牢之役,因躲藏在漳南县老家,耕种蔬菜自给,闭门不出。

刘黑闼见范愿等人愿奉自己为主,大喜从之。当下杀牛会众,招得百十号人,就而袭破漳南县城起事。又击败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收其武器,及余众二千余人。

七月十九日,刘黑闼在贝州漳南设坛,祭奠故主夏王窦建德,奉其灵位为主,自称大将军,正式起兵反唐。窦建德故将旧吏闻知,纷纷杀死唐朝官吏,响应起义。

刘黑闼起兵,先攻陷历亭,唐屯卫将军王行敏战死。深州人崔元逊杀其刺史裴曦,叛附刘黑闼;兖州总管徐圆朗也起兵响应。

淮安王李神通及幽州总管罗艺联军来伐,亦被刘黑闼战败,叛军一时兵锋无二。

刘黑闼乘胜而进,继而攻陷瀛州、定州、杞州、冀州,杀其总管守吏。更在宋州击败左武候将军李世积,生擒薛万均兄弟,由此兵势大盛。

唐高祖大为震惊,派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前往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