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她的工作几乎就是每天站着打盹儿、坐着打盹儿、吃饭打盹儿、挥刀打盹儿、射箭打盹儿、放铳打盹儿,以及在骡子背上摔下去。
而且还是不同的骡子背,因为刘狮子说骡子也要睡觉,不能天天陪着你在山里逛。
合着所有东西都需要睡觉,就只有她不需要。
这个月樊三郎的情况稍好了一些,技艺上没啥长进,但身体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睡着。
比方说现在。
卧虎山的百姓夏收时人手不够,从狮子营借了些人帮忙,如今麦子碾成面,百姓欢欢喜喜的运了口猪、带着白面来了狮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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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狮子一看百姓这么热情,他也不能小气呀,干脆把全村百姓都叫过来,宰了匹跛子马,白面做饼,招呼曾经去卧虎山帮忙的战辅兵跟百姓好好吃了一顿。
这也是千金买马骨,不用跟战辅兵说要帮助百姓,但有人做了这事,刘狮子就让他得好处,以后人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席间刘狮子让樊三郎回军帐给他拿点东西,等饭都吃完了还没拿回来。
回军帐一看,樊三郎在榻上盘腿、背朝外坐着,头盔在脊梁上,脑袋在身子前边,以向帐布行大礼的姿势,整个人蜷成一小坨,轻轻打着呼噜。
睡着了。
刘承宗抬手挠挠脸,不禁莞尔。
他上次见人这么睡着,还是十六一脑袋扎在鱼河堡的马厩里。
看得他不禁纳闷,在骡子背上睡个觉就这么难吗?
骡子多稳啊!
刘承宗没打扰樊三郎睡觉,干脆返身出帐,去各哨走走。
他心里有个打算,打算把樊三郎找个地方放着,她就不是个当兵的材料。
当兵苦,可是当流动的农民军更苦。
而在狮子营,比农民军还要苦得多。
走出军帐,正好碰见魏迁儿的塘骑来报:“将军,副将军回来了!”
上天猴来了,刘承宗没把他往军帐引,随便挑了个帐篷便进去,问道:“怎么样,南边有消息了?”
“有了!”
上天猴看上去很是振奋,道:“刘巡抚引疾之后,新任巡抚已定,名叫王顺行,之前是左布政使,河南许通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
“那笔银子终于要起运了,应该有十三万两。”
上天猴抬食指在小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不是我去找的消息,是消息找上了我!”
“消息找上了你?”刘承宗奇道:“这话怎么说?”
上天猴只顾着笑,笑了好一会才道:“将军记不记得那个马,马茂才?”
“你是说马茂官?”刘承宗对这名字有印象,道:“艾穆的部下,山谷里去割杨承祖脑袋那个管队?”
“对,就是他!他和他小舅子。”
上天猴接连解释道:“他小舅子在城头,角楼被轰踏了,手上兵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投降在俘虏营找到自己姐夫,俩人都领了路费粮食会关中了。”
“本来一个是管队、一个是什长,回去全被撸了官,小舅子叫齐双全,还被长官揍了一顿,躺了一个月差点就死了。”
上天猴把这话说完,才盯着刘承宗道:“押运银子的,是他们。”
刘承宗扑哧笑出声来,难以置信道:“西安府有病,这帮人可是刚被放回去,又打发来陕北?”
笑过之后他才仔细思索,问道:“会不会有诈,关中是没兵了还是咋的,只能派他们来?”
“还真不是,我听说啊,关中的兵就不愿意往陕北来,过来沿途得不到补给,又没有驿站,所以调兵遣将上的事,一直是他们这拨人出苦力。”
刘承宗想了想,问道:“他们是怎么找上你的?”
“鄜州的李老豺,是个有三千多部下的首领,跟庆阳的刘六刘七、郝临庵挺熟,马茂官那小舅子找上了他,请李老豺找你,就找上我了。”
上天猴分析道:“我觉得这要是官府使诈,那也该直接诈李老豺,那家伙可一点都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