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鼎瑞仍然在很认真的看律法,边看边道:“这不是写给普通人的,如果几份律法都大同小异,说明当地已经用这种习惯法很久了。”
“不论谁掌权,都要给贵族、头人、僧人予以保护,确保其高人几等。”
刘老爷就着炉火点起烟斗,对刘承宗问道:“狮子觉得,拉尊的意图是啥?”
刘承宗道:“他想把我变成奴隶主。”
他摇着头坐了回去,笑道:“我没看这十六条律法时,以为是拉尊想给我立个规矩。”
“但现在看来,也许在拉尊看来,确实是给了我一份礼物,一份合法奴役土民番民的礼物。”
只要接受拉尊的册封,他会披上神明的外衣,这支军队能融入到十六法也好、十三法也罢的体系之内,整支狮子军都会变成上三等与中三等的奴隶主。
每个人都将获取巨大的权力,利用他人的虔诚,肆意压榨财富。
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从习惯法中获益的贵族、官员与僧人,都会像保护自己一样来保护他们的权力,形成一张紧密的大网。
让虔诚到付出一切的百姓永世不得翻身。
甚至可以说拉尊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融入这个体系,在海北为所欲为,即使将来打不过更强大的外来敌人,依然能尝试用这套东西,把敌人融入进来,让其退化。
哪怕别人不融入,自己还能退往乌斯藏。
刘承宗一言不发,父亲只是缓缓噙着烟斗,老师专注盯着律法条文,试图从其中找出些什么东西。
只有陈师佛坐在旁边,想了又想,开口道:“大帅,其实不必说得那么难听,谈不上奴役……挺合适的,番民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刘承宗看向陈师佛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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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别这么看我,这东西去不了根儿,没人有办法。”
陈师佛道:“你也别觉得过去跟奴隶说让他当人,他就会真当人,给你当兵做事,不可能……你知道我父亲死前干的最后一件事是啥吗?是拿鞭子抽我。”
“他要把财产都送进寺庙,我让他给大哥留一点,老爷子病得都走不动路了,却有力气拿鞭子抽我,你知道为啥吗?”
陈师佛指着自己的心,笑得惨兮兮:“他信了一辈子,花光家产,我说这没用,他不抽我抽谁?”
“你过去也一样,番民不信你,他断手断脚,把女娃送去礼佛,你说这是假的?他没回头路了,只能说你滚远点,别耽误他修业,你救得了这一世救不了下一世,雪山上漫天神佛救得了每一世。”
刘承宗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他还是想简单了,身边有个懂行的人,确实有很大帮助。
“你说得对,他妈的,术业有专攻啊!”刘承宗夸得不是陈师佛:“人家那么多人一代代琢磨人心,这人心啊,真是被玩明白了。”
陈师佛点头道:“而且事情不能只看坏的地方,也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好和尚,修桥补路,况且寺庙本就是西番部分下层百姓唯一改变命运的地方,他们能在寺庙识字、学习。”
刘承宗笑道:“这个我就不认同了,可能从前在这片土地上是这样,但我来了,以后就不是这样了。”
“我知道,有很多和尚都能做好事,但他们做的好事,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可是坏事,却绝大多数都是利用和尚的身份才能干得出来。”
“你也可以盖一间社学传授知识,我可以开科举让百姓改变命运,建立官府修桥补路……他们有他们的经验,我也有我的经验,当我是个坏人的时候,变好一点,皇帝都能接受我。”
陈师佛的话,没给刘承宗带来任何阻力。
恰恰相反,因为这份十六法,刘承宗变得非常亢奋。
“这真是个好地方,凡是使用这东西的人,贪图享乐软弱可欺。”
刘承宗回首指向杨鼎瑞面前的十六法,笑得肆意:“指望奴隶不算人,铁匠性命只值一根草绳的地方,挡住我的军队?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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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十六法典》,参考《西藏古代法典选编·十六法和十三法》199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