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囊谦这片家族世袭的土地上,赐你一点庄园土地,那不就是告诉卫藏所有地方领主,跟刘承宗合作没有好下场。
刘承宗抬起手指,笑容里带有怒意,摇头道:“尕马,尕马……我的军队为你收复故土,阵亡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好战士因此受伤,你却还把自己当成外人?”
“外人?”
尕马和尚行礼问道:“那大元帅认为,我该怎么做?”
“你会是这里的土司,去拿回你的土地,让整个囊谦重新回到你手中,如果你想重建根蚌寺,那就重建,都可以,但律法。”
刘承宗看着尕马和尚道:“律法要听我的。”
尕马和尚摇摇头道:“不修了,建立根蚌寺的宗师有过箴言,如果这座寺庙被毁,那任何人都不能重修它。”
“那就不修。”
刘承宗并不在乎这件事,他更在乎的是律法,他无法忘记一条人命只值一根草绳的法律。
“大元帅想颁布什么样的律法?”
刘承宗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对尕马道:“你是我的官员,你觉得我会颁布什么样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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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马和尚听见这句话放心了,这就像一个承诺,有这样的军队保护,不论如何他都不需要再担惊受怕。
其实他最怕的就是刘承宗把他当做个外人,因为他也听说了,这头狮子在汉地就是打地主出身的叛军。
“废土司贵族、废奴隶、推倒寺庙、禁止放贷、均田免赋?”
尕马和尚说完,摇头道:“大元帅应该颁布对奴隶更加严厉的律法,保证贵族和寺庙的权势,让贵族和僧人上贡更多东西。”
陈师佛翻译这句话时候,小心翼翼看着刘承宗……他可不想因为翻译这句话,被暴怒的刘承宗拉出去剁了。
不过还好,刘承宗并未因为这些愤怒,只是神色平淡问道:“你为何会这么说?”
尕马理所当然:“大元帅是汉人,军队也是汉人,都是大明的叛军,我随军队南下,没少听说军士们想打回汉地,需要钱粮、矿产、牲畜和财宝。”
尕马和尚说道:“大元帅说我是官员,既然我是囊谦地方的官员,就要帮大元帅做到这些,废土司贵族奴隶、推倒寺庙禁止放贷,以及均田免赋,不能让我帮大元帅做到这些。”
刘承宗点点头:“你接着说。”
尕马和尚的胆量更大了,他说:“囊谦方圆六百里,只有两万人,这里的土地经不住精耕细作,一个奴隶种一亩地一月只要三十个糌粑,能收四十斤粮,一个农民也只能收五十斤粮。”
他摊开手道:“奴隶吃十斤,我留十斤,剩下的路上吃五斤,能给大元帅十五斤;一个农民吃十五斤,留二十五斤,交上来我留五斤,给大元帅的那五斤在路上被吃掉了。”
尕马和尚说完,摇摇头道:“大元帅的军队像天上的神灵,能击败地上的一切,不论想施行什么,地上的僧俗贵族都不敢说什么,谁敢说就把他们的舌头拔掉,脑袋砍下来,剥掉皮挂在山上……但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刘承宗听明白了。
似乎在他面前总有两条路。
一条路非常轻松且简单,只需要去抢钱或者换个方式让别人去抢,只要不管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这一切都清晰地提醒着他,你是个征服者,而不是个统治者。
想要统治一片土地,绝非简单拿走这里最好的东西,就像在合水县要留下粮食,在陕北要救济灾民。
废除一些东西很容易,但废除之后用什么替代很难。
方圆六百里两万个人,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零点二……甚至简单的刘承宗向南进军,都能让这片广袤的土地人口密度暂时翻倍。
道路网络支离破碎、遍布高山与贫瘠土地,对普通百姓来说谈商业,恐怕太奢侈了。
狭窄居室陷入漫长沉默。
陈师佛看着沉思中的刘承宗,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帮帮忙。
但他想不出。
直到刘承宗抬起头:“我需要世俗土司,囊谦,所有土司,都将是世俗土司,没有僧官,你能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