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防备杨彦昌的后手,也是陈奇瑜想要拆分延安营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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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瑜才不管任权儿是谁的人,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幼以旗军身份给杨彦昌鞍前马后,五省总督的身份足够让他无视人世间任何隶属关系。
他当着练国事的面,给任权儿开出自己的条件。
要求是夺回兰州并守住兰州,承诺是升都指挥佥事,独领一军,任职督标副将。
督标,是五省总督陈奇瑜的直属标营;副将,是总督标营的主将,级别为副总兵;都指挥佥事,是担任副总兵武职的最低官职。
陈奇瑜以执掌五省军事大权的天下第一总督身份,给七代穷苦军户、五岁就为杨彦昌抬刀举铳的任权儿开出了天下第一副总兵的条件,不可能被拒绝。
除了这个无比诱人的条件,临行前陈奇瑜还让任权儿看了近来各地呈交的战报,极其惨烈。
自从诸将尾随流贼进河南的两个月来,每支部队都在不停地报功,十余万流贼在两个月内在战斗中被击斩数逾八千,击溃更是数不胜数。
但没人能对这些战报心存喜悦,因为与之相对的是城池接连告破,官吏争相赴死。
先是勋阳诸县被破,随后环邑皆山县治兴起于群山之中的荆州府兴山县被攻破,知县刘定国被杀。
而后群贼破勋西、破房县、破保康、围南漳、陷当阳,沿江直上,进入万山稠叠箐薄密绵的归州、巴东一带,朝野震动。
朝议调湘西的镇筸营五千镇压叛乱,但镇筸营兵仅有两千,由镇筸苗子出身的湖广副总兵杨正芳先驱复当阳,湖广总兵许成名另募三千六百作为后援。
荆州的推官刘承缨深感祸乱已至而兵力不足,单骑奔赴施南三土司领,晓喻急情,领施州土兵五千出山,连战香溪坝、平阳坝,斩首千余。
然而在前面,是夔州府对流贼毫无防备,猝临大敌,通判、推官悉数遁,仅余同知何承光摄府事,率吏民固守城池,力竭城陷,何承光踉跄归衙整理衣冠坐于堂上,贼入杀之投尸江中。
而后大宁被围,知县高日临求援无应,只能率领民兵在北门死守,兵败被捉大骂不屈,被肢解焚烧。
跟他一起赴死的还有儒学训导高锡、巡检陈国俊,二人妻女一同殉死,紧跟着在巫山,还有指挥王永年和巡检郭缵化率军阵战,全军覆没。
陈奇瑜拿着这些战报递给任权儿,说:“任将军看见了,延安营务必夺回兰州城挡住刘承宗,歼灭群贼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
任权儿将脊梁骨挺得笔直:“请长官放心,卑职必不会辜负长官的期望!”
陈奇瑜彻底放心了,眼前的年轻人是个非常传统的封建将领,跟营兵将官不一样,世袭制度下的卫所将官是真正的封建将领。
一手是加官进爵的利益,一手是保家卫国的理想,多少将领抛头洒血都求不到这样的机会,就没有将领不吃这一套。
“战报你拿回去,也让杨将军看看,国家安危,皆系于你二人之手,任指挥使。”陈奇瑜看着任权儿刚蓄出一点胡子的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时运到了。”
看着任权儿告退离去的背影,练国事问道:“军门真要让延安营做督标营?”
他仿佛看见一支可能被收敛在麾下的精锐营兵离他远去。
“他们难道配不上本督的标营吗?”
陈奇瑜心情大好,笑得玩味,末了收敛笑容道:“是半个延安营,我也答应了参将杨彦昌,只要夺回兰州城,我就为他保举个临洮总兵。”
直到这时候,练国事才惊讶道:“军门是要把延安营拆解?”
“不然呢,看着他们铁板一块,战后再回不受管控的延安府,动不动自己跟自己打一仗,听调不听宣?”
陈奇瑜的脸上很冷,语调也很低:“君豫兄可别忘了,去年闹了蝗,各地忙着打仗都没灭蝗,地里的蝗卵今年夏天成了虫子,能从太原飞到嘉峪关,北方今年要人相食了。”
练国事很想说去年他让人灭蝗了,但这事说与不说意义都不大,去年各地军队云集山西都打烂了,灭蝗这种事,任何一个单一地块都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更何况,连年征战,没人的地方太多了。
这种局面让身为巡抚的练国事像个田间最愚昧的农夫般发出感慨:“这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他已经不相信这场战争能依靠他们的材力终结,最终一定是人死的够多够数,祸患才会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