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南门内侧指挥守城的杨嘉谟起初并未意识到问题,他全心全意指派士兵,尝试将肃州营赶走,重新夺回城墙的控制权。
直到胡志深的兵从南门大摇大摆地冲进城内,推着两台架火战车引燃了朝守军疯狂发射火箭,杨嘉谟才意识到南门已经守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从侥幸躲过刀尖捅刺的副总兵家丁那得知,在南门内侧带伤上阵的王性善居然拿被活捉了!
真正击垮杨嘉谟心理防线的,是南大街上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连马鞍子都没带的战马,在两边尽是废墟的长街狂奔,更远的钟鼓楼下,有人连铠甲都不穿了,赶着十几匹马从城西经过钟鼓楼下的十字穿心楼,向东城跑去。
正面作战的南城墙还没完全陷落,西、东两面的守军就已经崩溃了。
其实丁国栋部直到这会儿,都没有完全攻下城门楼东侧的半截城墙,守军的防守意志非常坚决,在马道步道组织数次反攻。
尽管丁国栋部已经在南城墙上形成兵力优势,但登城部队缺少轻重火力,最多也只能把守军撵下城墙,在马道步道一露头就会遭受涌珠炮、灭虏炮的轰击,因此一直陷入僵持状态。
但周围的环境却随着两部僵持产生巨大变化。
首先是胡志深押着军队杀入城中,他这批肃州卫旗军兵不精将不猛,人又怂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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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百人几乎是对参将有样学样,胡志深不敢带兵拼杀,躲在把总身后,把总躲在百总身后,百总躲在士兵身后,将领都不敢身先士卒,士兵当然都会表现出自己是不敢近战搏杀的怂瓜软蛋。
一个个横队在城内废墟之上展开,端着三眼铳在七八十步外齐齐开火,弹子儿就算打到守军身上也只能听个响。
不过尽管没啥实际作为,七八百人自城门涌入,依然能给守军带来大势已去的绝望之感,不少原本归属于王性善麾下的将领找不到王性善便放弃防线,向鼓楼一股股的奔逃,即使没逃跑的,也朝杨嘉谟所在的位置收缩。
真正敢拼敢打的是肃州营副参将蜂尾针,得知米剌印拿下南门的第一时间就下令炮兵灌装散子,舍弃弹药车辆与牲畜,推着狮子炮向城门狂奔。
与此同时中军的刘承宗也在调兵遣将,只不过他没有命虎贲营继续往南门扎,肃州营打得很好,在南门已经给明军施加足够的压力,此时需要突破是其他防守方向。
因此他派遣千总韩世盘带兵经城东向城北迂回,看哪个门开着就从哪个门进。
随着蜂尾针率部冲进南门,收缩在杨嘉谟左右的守军迎来了灭顶之灾,不论是南城门上的米剌印,还是南城墙东段的丁国栋,都不能快速突破携带小炮、火枪甚至火油的明军防线。
米剌印部俩百总带兵杀到城下,眼看着就能跟杨嘉谟的守军在城墙根短兵相接了,守军用猛火油柜一喷就是十余步长的火舌,落在地上就地就是一道防线,谁也没法过去。
他们肃州兵是最清楚火油威力的人,哪怕身上棉甲打湿了,那也只防攻城器械燃烧时的火苗,根本防不了火油,沾上就得被烧死。
但蜂尾针的兵不怕,他手下都是当时一起兵分两路刺杀国师汗的老莽夫,几个百人队夜里冲人家万军之阵的大场面都见过,这最多只能算是小场面。
五个百人队进了城门像没头苍蝇一样推着狮子炮乱撞,专找哪儿守军多,确定方向就隔着百步砰砰几炮,管你什么火油柜还是火筒子,全一炮撂倒,打完的炮车往边上一推就不管了,挺长矛仗刀盾往炮子打出的缺口上冲。
杨嘉谟身边聚集的守军根本不敢被这帮莽夫近身缠住,几名将领见大势已去,纷纷请求杨嘉谟突围出城……城南防线被破,城北后方更是一塌糊涂,就连督粮官都联系不上,在城内死守已经没有意义,这仗没法打了。
但杨嘉谟拒绝突围,只是将士兵分批布置出三道防线,收拢千余军兵向北交迭撤退,他说:“甘肃已沦陷大半,若不能守住高台,我这甘肃总兵官逃出去又有何用?”
其实如今还留在杨嘉谟身边的甘州军官都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高台是孤城一座,西边的肃州、东边的甘州俱降元帅府,他们就算突围出去也无处可逃。
但就算是死,对很多人来说不到死到临头,也很难生出决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