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酒

秦寻雪点了点头,今日的她比往日看起来更疲惫也更脆弱些,她并未起身,手微微一摆,面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声音也颇为温柔平静:“八皇子请坐。”此时的秦寻雪,看起来像昔年还未成为太子妃的自己,不怎么像凶名在外的太后。

周泽年道了一声“诺”便坐在了太后对面,剩下的三个座位他选了离太后最远的那个,恪守了臣子的礼节,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太后盯着手中玉质的酒杯,并不看他,声音有些懒散,却颇为直接:“雀枝这丫头同哀家说,是八皇子想为哀家备下一壶酒,还向她提议了竹叶青?正巧,哀家最喜欢的酒便是竹叶青。”

周泽年听出了太后口中直白的试探,心中暗道果然是鸿门宴,今日与太后的交锋也不知要持续多久。

但他只是笑了笑,丝毫未曾显露心迹,望向装着竹叶青的酒壶的眼神很是温柔,带着几分追忆:“不瞒娘娘,泽年幼时由母妃抚养长大。母妃没什么别的爱好,偏偏最是喜欢喝酒,皇后娘娘怎么责罚母妃,母妃都不愿意改。面上认错,晚上偷偷摸摸对月饮酒。母妃喜欢烈酒,最喜欢的酒确实来自大齐的竹叶青,什么赏赐也不要也要一壶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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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年只是想起母妃说过,竹叶青是大齐的名酒,并非烈酒,便这么向雀枝姑姑提议了。娘娘既是喜欢竹叶青,那便是雀枝姑姑在泽年提议时便打算备下竹叶青,不算是泽年的想法。”

周泽年的母妃是大周皇帝一夜风流宠信的宫女,容貌艳丽夺目,当年宠冠六宫,但性子温吞平和,从不树敌。就是这样的女子,却很是喜欢烈酒。

“哦?八皇子的母妃竟喜欢酒?”太后来了兴致,“喜欢酒的后妃,还真是少见。八皇子的母妃,真是与众不同得很,这性子哀家颇为喜欢。”

周泽年很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母妃,他眉眼弯弯,看起来是真情实意地高兴:“母妃若是知道自己被这样夸赞也会很高兴。”

太后心念一动,试探着开口:“八皇子看起来很是信赖自己的母妃。”

周泽年假装没有察觉到太后的试探,眉眼依旧温柔:“母妃对泽年有生养养育之恩,泽年自然是信赖母妃的。母妃虽然曾是大周皇宫中的宫女,但她同其他嫔妃一样知书达理,对泽年教养严格。”

大齐太后出身不显不是什么秘密,母亲是因家族获罪的妓子,后被皇帝赏赐给丞相为侍妾。同样出身不显的大周质子主动提起自己的生母,是在同太后示好。但周泽年不曾认为出身不显是什么污点,但从他得知的消息来看,太后怕是比较介意自己的出身。

太后笑了笑并未对周泽年的主动示好表示什么,只是道:“八皇子不必担忧哀家多想些什么,哀家觉得竹叶青甚好,也颇为欣赏八皇子。”

“泽年惶恐,能得娘娘信任,是泽年三生有幸。”周泽年回归满口奉承的模样,太后平日里听了不少这样的话,此时却并未产生什么厌烦的情绪,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眼,望着大周质子头上白色的玉冠,在心中计算了一下,问道:“八皇子可是来大齐后才及冠?可是还未曾行冠礼?”

周泽年眉眼温顺,仿佛并无遗憾,他低着眼,温顺地回答:“禀太后,泽年今年二十有一,未曾行过冠礼,也未有长辈替泽年取字。”

无论对哪个国家的男子而言,冠礼和取字都是象征着成年的重要标志。作为大周送来的质子,二十岁生辰时,周泽年还被困在小小的屋子里,无人在意他的生辰,暗无天日。刚刚成年的大周质子将福德护在身后,面对凶神恶煞的太监,期盼着今日少受点苦头,悄声祝福自己的成年。

太后眼神略有波动,她晃着玉杯,声音平静:“今日课上那个小老头大概是不会讲什么东西的,八皇子可以直接告诉他,你未曾有长辈赐字,他会给你取字的。当代大儒给你取字,也算是一种机遇。”

还没等周泽年谢恩,太后继续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着话:“……先取了字,但不必告知他人,等天气凉爽些,让钦天监找个好日子,哀家便为你行冠礼,到时王太傅也会到场,让他再当场做个样子,装模作样地给你取字,如何。”

周泽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愿意给他补办冠礼,一时间有些怔住了,那些恭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嗓子有些发涩,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停滞。

太后语气依然没什么波动:“不过是补上那些被哀家扰乱的事情罢了,若非哀家要你来大齐为质,八皇子本该有一个盛大的及冠礼的。八皇子心胸宽广,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但哀家心眼小,觉得还是要补上,不必推脱,那都是你应得的。”

站在太后身后的雀枝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暗暗震惊太后今日竟是这般坦诚。太后并非固执己见之人,只不过她善于隐匿内心,雀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后这般坦荡地将心意阐明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