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岁旳一国天子,惨然泪垂。
正是其尊其贵,愈见其哀其悲。
他的确无所依,无所恃,向来对自己这个要往前追溯九代的皇叔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他的确没有才能,缺乏智慧,可这三十二年来,也本本分分,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没有丢了大夏皇室的体面。
哦,除夕才过,已是三十三年。
遥想三十三年前,太后牵着那孩子的手,走向龙椅,正是他姒骄第一个拜倒,高呼:“我大夏正朔天子!”
三十三年时光是一弹指,小童长成了中年人。
齐军再一次兵临城下,四十二岁的夏皇帝,和九岁的夏皇帝,一样惶恐。
纵然是历遍沧桑如他姒骄者,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先帝创造了太辉煌的基业,又留下了太强大的对手,这一切本不是你的错……”姒骄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看着他:“但你坐上了龙椅, 成为了大夏皇帝。这就变成了你的错。”
“大夏皇帝?”夏天子惨声道:“我这个夏国皇帝, 做得有什么意思?匹夫一怒,尚能血溅十步。他虞礼阳不知瓜田李下,使莪堂堂一国之君,受此屈辱!您却告诉我, 我只能撅起屁股?”
“现在是什么时候?”姒骄皱起眉头:“你以为你的颜面有多重要?”
“那我父皇的颜面呢?”夏天子的眼神, 从散发中透出来,那是长达数十年的积郁:“我父皇何等雄主!生前雄视六合, 履极八方。死后陵寝不安, 声名受辱,还有寡妻……为天下谈资!”
他的声音渐而激动起来:“这就是大夏中兴的神武年代, 这就是你们在前线打的仗吗?!”
姒骄定定地看了这位大夏皇帝一眼。
他发现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这个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的大夏天子。
在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愤怒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姒成啊姒成。”他的语气失望透顶:“竟是本王小看了你!你有这份心气,早该叫你临朝。”
夏天子后退一步, 有些躲闪地说道:“寡人不知,武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你这个夏国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吗?意思就在于……你现在可以活着。”
在这个瞬间,夏天子浑身汗毛倒竖!
但姒骄只是看着他,什么动作也没有。
“奚孟府于国于君, 于我姒家, 是忠心赤胆。只有国朝亏欠他,他不曾亏欠国朝半分……”姒骄一拂大袖:“你便好自为之吧!”
声音落时,身影已经散去。
只余下零碎一地的天子寝宫,以及表情变得冷峻的大夏天子。
他将散乱的披发, 慢条斯理地向两边梳开,露出他那张颇肖先帝的脸。迈着沉静有力的步子, 一步步走向他金碧辉煌的座椅……
是日,夏宫传来消息, 有齐刺客隐匿入宫,刺天子未果。
死太监十三, 宫女七人。
贵邑百姓闻之, 莫不深恨齐人。
……
……
从兮江渡口南下,一直到苦樵岭, 中间有很大一片平原。
这是岷西走廊最开阔的一段,也是理论上最安全的一段——同时它也是触悯所选择的战场。
当然于此时潜藏在地底的, 只有触悯、周雄、易胜锋三人。
高端武力的优势,一定要利用起来。
在战斗开始的时候, 需要周雄和易胜锋第一时间锁定齐军最强者, 斩将乱阵。而触悯则是需要作为此阵主帅,在这里把握全局、随机应变。
触悯手中的这面镜子,并不会直接观察敌人,那样太危险,太容易暴露。
它观察的是天地元力。
其作用在于展现一定范围内天地元气的变化,从元气的变化中,能够得到敌军的情报——数万大军经行之处, 哪怕什么也不做, 也必然会对天地元气有巨大的影响。他们藏军于远处,亦是周雄亲自出手, 抹平了元气波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