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师之念

十年后。太师府。

舒老太师在为东霁呕心沥血一辈子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日渐湮灭,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却因心中一直有所挂念而落不下最后一口气。守床的是他的一双儿女,舒义和舒小婉。两兄妹已经长成,出落得标志大方。舒小婉喂父亲吃过药后,替他掖了掖被子,感受到父亲的即将离去,忍不住低泣出声。

“小婉,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鼻子了。”总是忙于政务,却忽视了自己的孩子,弥留之际,才发现孩子们已经这么大了,小时吵着闹着要他抱的记忆似乎就在昨天。来不及享受天伦之乐,就要面对永别,他这个父亲做得真不称职。“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谁都会死,小婉要坚强,以后你和兄长要更相亲相爱,父亲会和阿娘,祖母保佑你们的。”

阿娘、祖母、父亲相继而去,以后就只剩下她和兄长两个人了,思及此,舒小婉更是抑制不住地趴在父亲的被褥上失声痛哭。站在一旁的舒义也是偷偷抹了抹眼睛。

趁着还能说话,舒太师把一个父亲的殷殷叮嘱和祝愿说给舒小婉和一旁的舒义。末了,他轻轻拍拍舒小婉的手说:“小婉,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父亲只支走了小婉,看来是有话单独对自己说。果然,在女儿面前,他是慈爱的父亲,对于儿子,他更多的角色是太师。

“义儿,找到他了吗?”

舒太师所说之人便是老师癸乙极力给他推荐的云敬梧。之前两次回乡,他见过,在众多学子中,确与众不同,无论作文还是辩论,他总能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许是出生平凡,相较于世家子弟,云敬梧在回答癸乙先生的问题时总是用农民、商人、工匠等芸芸众生举例,少有古时名人,就是因为这样,通俗易懂,总能赢得癸乙的赞叹不已,直呼“柱国之才”。舒太师曾想要把他接到盛都,癸乙拒绝了,只说时机未到。云敬梧自己也拒绝了,说首阳林间的野兽还没猎尽。

前些日子,舒太师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而笼罩在阴云之下的东霁,外有以西良为首的各诸侯国虎视眈眈,内有王子们觊觎王位,诸位大臣择边站位,王位争夺战随时会爆发。癸乙以前说时机未到,而现在,难道不就是最佳时机吗,东霁急需要一个能拨开浓云迷雾的人出现。

一年前,舒太师回了趟首阳,老母已逝,他回去是为了见癸乙老师,求学堂学子。却不想扑了个空。彼时,南杵国突然发难,边关危在旦夕,那时全国急征士兵,首阳一带的适龄男子几乎全被征召入伍,即使是上有老母的家中独子云敬梧也未能幸免。

癸乙学堂的一干学子所授受的是经世治国之法,虽涉及一些行军作战之法,可毕竟只是课堂争辩,仅留在理论层面,最多只是几个年轻学子偶尔心血来潮活动活动筋骨。此次被强制扭送战场,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了。

“老师,您就不怕自己辛苦培养的学生折在战场吗?”舒太师当时问癸乙老师。

癸乙老师没回答,学堂里的一个孩童抢着说:“敬梧师兄听说战场在隐山一带,便没有申请免徭役,而是非常自信地保证他会带着所有的师兄弟平安回来。”

癸乙捋捋胡须,淡定地补充:“这是我给他们的一场实践课,你且等着罢。”

而这一年以后,病入膏肓的舒太师再次遣人前往首阳求取人才,却被告知,云敬梧等人于南关战场失踪了。

不能为东霁寻到治国良才,舒太师自觉愧对东霁,悲伤之余,吐尽一口鲜血,从此卧床不起。

“父亲宽心,已加派人手,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寻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舒太师虽然心急,却也无可奈何。深叹一口气,希望上天护佑东霁。

“义儿,三位王子,你怎么看?”

从不站边的父亲这样问,倒让舒义觉得有些奇怪,他知道,国主一旦薨逝,宫里必是一番腥风血雨,难道父亲是想让他投靠某一位得势的王子,比如大王子江诸,或者二王子江酒?总不可能是无权无势,还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的江桓。

猜想是可以胡乱猜想,但癸乙先生和父亲都讲过,想是一回事,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以乱想,但不能乱说,舒义谨记。

“父亲,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只尊国主,无论哪位王子,有朝一日成为国主,便是孩儿效劳之人。”

“你知道,如果是云敬梧,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吗?”舒太师对儿子的回答没有批评,却也没有十分满意。舒义知道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便低下头,聆听父亲教诲。

“他会说,谁为百姓,他便为谁,百姓,才是一国之本。义儿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