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曹敬武真与将军楼勾连一气,那他如何会让被寄予厚望的独子曹雄亲身涉险呢?而至于王小侠,似乎也并无其他异常之举。
念及至此,于钟朝碍于和曹敬武也是多年相识,便没有将心中怀疑表现出来,礼貌性的和那位年纪已至知命之年却仍颇具气度的曹家之主寒暄了几句。
曹敬武见街道上尸横遍地,田望野更命丧当场,自然惊惶无比,忙询问其因。曹雄惊魂未定,几乎站立不稳,一时间根本无法冷静得下来叙述过程。于钟朝看着田望野的尸体,悲痛万分,一边叹息一边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曹敬武听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而王小侠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听到紧要处,也是连连皱眉不已。
于钟朝说到那突然现身相助的黑衣人时,一直默然旁听的王小侠才有些微微动容,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
曹敬武得知有魔教卷土重来,倒马坎血战就是由魔教策划,而严家的儿媳妇石锦依,也是魔教中人,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久久未曾言语,因为他也听闻过当年圣传与中原血战的事,更没有想到,严家那位年轻貌美的石锦依,竟然会是魔教的人。
于钟朝简短的叙述过后,薛越担心其父薛禹的生死,迫不及待要只身赶往落日马场一探究竟。关外五家帮派与落日马场相交多年,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利害关联,曹敬武略一思索,随即便决定一起前往。王小侠受将军楼之令随曹敬武一同前来,自然也要跟着同往。
薛越虽对王小侠心存敌意,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孤身一人,而他已经见识过魔教中人的可怕,如果真如沈默所言,这一切都是魔教的阴谋,那落日马场内只怕还有魔教高手埋伏,自己若孤身前往,那无异于羊入虎口。所以他也就对曹敬武的提议没有反对。
王小侠当即让四名骑军飞马回转大风城,将这里发生的事告知将军楼。而后又命十几名骑军前方先行探路,其余骑军整顿队形,首尾相连,跟着往落日马场方向前行。于钟朝见此,不由暗自心道:「这王小侠年纪轻轻,又是出身江湖,进入镇边府不过短短数年,行事就能如此沉着冷静张弛有度,而这些龙突骑军同样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看来魏长信的御下之道,真是不容小觑,军督之名,也的确非是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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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一行近百人刚离开倒马坎不过两里路程,众人就突然发现大风城方向的山脉之间,突兀的亮起了座座烽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异不已,因为这西北边关的烽火,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未曾燃起过了。尤其是王小侠更是脸色大变,当即停马不前,望着远方山峰间的烽火,神色间满是疑惑惊疑。
曹敬武等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深知那一座座烽火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神情沉重。
他们是江湖人,但也同样是大雍王朝治下的中原人。边关一旦出现烽火,便意味着有外敌入侵。而如今大雍王朝的西北,只有一个外敌能让中原如鲠在喉,那就是蛮族。而蛮族一旦侵犯中原边关,那就意味着将会爆发战争。战争可不是江湖上的恩怨争斗,而是会影响整个王朝的沉浮。曹敬武于钟朝等几人虽是江湖武夫,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王小侠身上。
王小侠出身江湖,可如今却是镇边府的人,也是这里唯一有官府身份的人。所以曹敬武几人都在等他的反应。
王小侠策马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脸色沉凝,他所带的一众龙突骑军,此刻个个脸色都同样沉重,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惊诧:这边关平静了这么多年,如
今终于还是要与蛮族一战了吗?
这些龙突骑军自军督魏长信执掌镇边府以来,便开始了夜以继日的严苛训练,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关外传闻中的野蛮之族。这几年边军战力虽突飞猛,但却从未经历过一场真正的战争。现在眼看边境烽火突起,数十骑龙突骑军在无比惊诧的同时,心里也冒出了慌乱紧张的情绪,许多人的手心里更是渗出了冷汗。
王小侠眉头紧锁沉吟不语,手中紧握着那柄修长的流风刀。胯下骏马不停来回转动,似也和主人一样充满了焦躁不安。
曹敬武见此,策马上前,低声道:「王护卫,边境似乎有事发生,王护卫是否要即刻回转大风城?」
王小侠江湖出身,身上自有一股子江湖人气息,而他的心也从未真正与江湖脱离。但他如今是魏长信的亲信护卫,有官府的身份和职责,所以凡事都得优先从镇边府的角度考虑。
王小侠沉吟着,片刻后他一咬牙,沉声道:「在下受军督之令,随曹先生处理此间之事,在没有接到新指令之前,绝不会中途回转。时间紧迫,咱们赶紧动身赶往落日马场吧。」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当先继续前进。那数十骑龙突骑军亦全都默然不语的跟着动身。于钟朝见此,暗中微微皱眉。
曹敬武与魏长信私交甚笃,自然熟悉王小侠的个性。知晓此人虽年岁不大,但一身武功却是极高,尤其一手快刀凌厉无比。心思也同样敏锐,对魏长信更是忠心不二。当下也不再多言,催马紧跟其后。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于黑夜里匆忙赶去落日马场。
赶路途中,沉默了许久的于钟朝向曹敬武问起为何会与王小侠一起出现在倒马坎。曹敬武没有隐瞒之意,便说今日午后时分,有镇边府的边军斥候在巡逻之时,发现有一帮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在边境周边,他们形迹可疑,貌似个个身怀武功,但又不像是经常出没在关外的江湖人,斥候不敢打草惊蛇,当即快马回报将军楼。军督魏长信即下令严密查探那些人的行踪。而后曹家有人前来报信,说大少爷曹雄接到了一封密信后,已经率人前往倒马坎,具体原因不明。曹敬武感觉事出蹊跷,便要动身赶往倒马坎。魏长信亦在同一时间接到密报,关外其他几家江湖帮派几乎同一时间大规模向倒马坎集结。魏长信大感疑惑,便命王小侠率领一百龙突骑军与曹敬武同行,以防有意外之变。于是两人快马加鞭,这才赶到倒马坎,却见到那样一场令人骇然惊心的血腥场景。
于钟朝默默听着曹敬武说完,脸上神情却逐渐沉了几分。良久后,他瞥了一眼前方的王小侠,又看了看曹敬武,忽然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将军楼里的那位日理万机,却能随时随地洞悉这关外江湖上的事,他身为官府中人,却对江湖中事如此上心,这倒是让人意外得很呐。」
在于钟朝前面不远的薛越听到这句话,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又冷了几分,他重重地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落在王小侠身上,恨不得仿佛要将这个关外第一快刀的身上剐出几块血肉来。
曹敬武听了,哪有不知于钟朝的言外之意,他淡淡一笑,说道:「于门主不需多虑,他虽身在官家,是执掌这西北之地的一方之主,但为人却不失光明磊落,与其他官身之人大大不同。曹某与他初识之时,也曾心怀芥蒂,不敢以诚相待。可后来几番相交之后,才知此人胸襟广阔,从不曾以官家身份示人以威,重信守义豪爽不羁。他虽手掌重权,却对江湖充满向往,颇有好侠之风。这些年他坐镇西北,虽着重于边关军务,但地方之事也常事必躬亲,让这西北之地也得到了一定的平静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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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敬武微微一顿,看向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于钟朝,接道:「曹某和于门主一样,都是江湖中人,但这江湖岂非也是大雍王朝土地上的江湖?我们这些人,向来无拘无束,快意恩仇
,刀口舔血也如家常便饭。但所谓的江湖,也未必一定要每天都流血丧命才是江湖,有太平日子可过,终归也是好的。而他之所以会对江湖有所关注,并非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阴谋,而是他身处在那个位置,不得不那样做。因为他身负守护这边关重地的大责,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在他管辖范围内的地方,所有的一切,他都必须了若执掌。曹某知道于门主的想法,他也知道有这种想法的绝不止某一个人。可于门主可曾想过,他上位以来,可曾对西北江湖有过任何打压?很多人又可曾想过,若此时坐镇西北的不是他魏长信,而是其他人,这江湖还能有这般平静吗?这边关重地还能如此固若金汤?」.
曹敬武一番话说得很长,他语气虽平淡,可话中之意却颇有分量。
在西北江湖上,人们对于钟朝的印象,大多是低调沉稳,他虽是银钩门掌门,却从来不轻易出风头,也不唯唯诺诺,所谓进退自如,是一个典型的「中庸」之人,所以银钩门这些年在西北地面也算顺风顺水,势力虽不如落日马场,却也是独占一方不容小觑。
于钟朝听完曹敬武说完,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他看向曹敬武,道:「曹先生对他如此青眼有加,想必是已经将他视为知交好友了,看来他也的确有过人之处。」
曹敬武道:「曹某与他相交至今,算得上推心置腹,他也的确是一条汉子。」
于钟朝忽然长叹一声,道「非是于某小人之心,实在是今日所遇之事太过诡异离奇,我们关外五家一夜之间遭此大难,田庄主与时帮主更是不幸丧命,严场主与薛门主生死未知,此乃西北江湖近二十年来最严重的损失。今夜之后,这西北江湖,只怕再无曹先生所说的太平安宁了。」
「于门主说得不错。」曹敬武脸色沉重如水,道:「江湖上出现这种血案,已经让人难以置信,如今边关又有烽火示警,看来这西北之地,已经风云暗动了。」
薛越冷着一张苍白的脸默然未语,神色阴沉。
一行人继续前行,途中曹敬武忽然问起沈默到底是谁,却无人能说得清楚。而王小侠在先前听到于钟朝说沈默武功高绝,刀法更是惊艳绝伦时,他就留了心。现在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目中隐约就有精芒一闪。
曹雄想起不久前险死还生的一战,犹自心有余悸,浑身冷汗冒出。又想起沈默那等身姿风范,脸上不自禁流露出崇敬之色。他叹道:「我虽不知沈默到底是谁,来自何处,但他一身武功之高,刀法之绝,当真武林少见。今晚若无他识破魔教妖人的诡计,我们只怕早已丧命多时了。」话中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魔教深深的仇恨之意。
薛越虽未接话,但脸上也不由流露出与曹雄相同的表情。
而于钟朝却是神色微微一动,不知在想什么。
但经历过倒马坎一役的几人都同时对沈默和那黑衣人的行踪大感诧异,那两人出现得突兀,离开得更是莫名,不知现在又到底去了何处。
而后曹雄又忽然提起白河曾说铁枪门也已经被魔教灭了满门,曹敬武一听,险些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众人马不停蹄,大半个时辰左右后,终于赶到了落日马场。可落日马场却一片死寂,灯火皆无,不到但毫无从前的热闹景象,空气中更隐约散发着血腥之气,让众人顿时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