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举着手中的重斧,用着他在熙州学到的生硬吐蕃话,开始对着那些溃逃的吐蕃溃兵大喊:“汉家天子仁厚,只要尔等归义反正,一切既往不咎!”
这些可都是钱啊!
按照元佑军赏令,生俘比斩首更值钱!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上好的青壮。
明年家里的棉田,说不定还得请他们来耕作。
溃逃的吐蕃人,被宋军的忽然转变吓了一跳。
几个本已经乏力的家伙,在这刹那迟疑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一直带着保丁,跟在王大斧身后的郭贵立刻怪叫一声,带上他指挥的那几十个保丁,迅速跑了上去。
将这些人按倒在地,立刻捆绑起来,所有人的动作无比熟练,就像演练了千百次一般。
这是大宋官军的老手艺了。
属于晚唐传下来的传统技艺,只不过,过去宋军一般是用在破城后,洗劫平民百姓上。
如今用在擒俘之上,依然是得心应手。
所以这些人虽然动作粗暴,但手法都很讲究,根本不会伤人要害,只以制服为主。
……
一个时辰后,当战场平息。
河州知州官衙派来的军法官带着一批吏员在种建中的陪同下,开始检视战场,清点首级与俘虏、缴获。
一颗颗人头,都被人砍了下来,堆磊在战场上。
俘虏们则成群结队的被人押在一起,他们身上的束缚已经被解除。
宋军甚至在战场上,架起了大锅,熬煮起了粥饭。
俘虏们有的已经吃上了青稞饭和大麦粥。
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慌乱。
军法官仔细检核着战果,清点着首级。
一颗颗面目狰狞的头颅,血迹斑斑。
吏员们认真检查着首级,确认其发型与面貌与年龄。
免得有丘八杀良冒功,甚至拿着战友袍泽的首级来领功。
这样的事情,过去是层出不穷的。
然而,现在的宋军,已焕然一新。
吏员们检核了两三遍,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首级全是吐蕃人的模样、发型,年齿也都是成年人的模样。
没有老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妇孺,更没有宋军将士的头颅混在其中。
于是,军法官在确认后,取出一份公文,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交给种建中:“指挥请过目一下,此战,贵军斩首两百八十五级,生擒贼人八百六十七人获其甲械千余……”
听上去,种建中所部三千余熙州兵马和吐蕃人在这荒原上厮杀了一个上午。
最后却只斩首两百八十五级,生擒八百六十七人。
似乎是不可思议。
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就是这样的。
正面厮杀、肉搏,斩首一直都是如此。
老实说,这一次种建中斩首的两百八十五级,若放在过去,已经足够上表朝廷,称为大捷了。
这是因为宋军缺少骑兵,即使获胜,也无法追击,甚至在获胜后只能撤退。
所以,也就无法打扫战场。
一般的防御作战,能斩首几十个,已是很不错了。
这一次,种建中能得到这么多斩首,还是多亏了他野战获胜,吐蕃人在溃逃中自相践踏,让他多拿了一百多个斩首。
不然,这一战打下来,能斩首百余已是幸运。
种建中接过文书,在上面签字画押,表示认可,然后看向那些被俘的俘虏们。
“尔等当感恩当朝官家圣德仁厚,以生民为上,所以即便尔等乃化为蛮夷,依旧推大恩于尔等……”他轻声说着。
这是事实!
要不是当朝天子,以仁厚为本,用圣人之教,颁元佑军赏令,使生俘的赏格高于斩首的赏格。
不然,种建中知道,杀俘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他约束部下,今天这八百六十七俘虏里,起码也有一大半,要魂归于此。
若换一个嗜杀的将领,更是一个俘虏都别想有!
作为将门子弟,种建中对大宋官军有着清晰认知。
……
当天傍晚,宋军大营。
王大斧解开自己的衣袍,他的胸膛一片青紫。
这些都是吐蕃人的兵刃与箭矢,在他身上留下来的印记。
好在,他穿的甲够坚,所以都只是皮外伤,休养几日,就该好转。
当然了……
也不仅仅是甲胄够坚。
王大斧翻着自己甲胄里内衬的粗布内衬。
粗麻布内,那些压实了的棉絮之中,那里面用针线缝着铁片。
他慢慢数着,很快就找到了好几块被外力打击、凿击而变形的铁片。
他顿时咧嘴一笑,看向在旁边,正在为他清理着换下来的甲胄的郭贵:“郭贵,你这这法子好啊!”
“俺这一次多亏你了,不然恐怕就又要受伤了,俺定要为你到小种太尉处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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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贵顿时谄媚的笑起来:“多谢提辖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