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斧对乡党,素来说话算话。
在营帐中换了衣服,吃了晚饭后,他便带着自己的甲胄和内衬,求见了种建中。
种建中因向宗吉之故,是知道王大斧的,在和王大斧打了几次交道后,因其忠厚、实诚也颇有好感。
当然,因为王大斧脑门上贴着向家人的标签,他也一直是敬而远之,并没有怎么亲近对方,更没有想过要拉拢他。
在得了通报后,便召见了王大斧。
等他听完了王大斧的汇报,又看了他的甲胄上的各种痕迹,也认真观察了内衬之中,用棉絮包裹铁片缝在一起,以护要害的办法后,他当即来了兴趣,随后更是亲自脱下自己的衣袍,试穿了一下王大斧在郭贵建议下,魔改的内衬。
他很快就发现,这种内衬,既保暖又舒适,同时还有一定防御力。
简直就是为宋军量身打造的。
种建中大喜,对王大斧道:“大斧今日斩首四级,今又献上如此妙法,可转迁一官矣!”
王大斧现在的武臣阶是小使臣的三班奉职,转迁一官,就是右班殿直。
这是正九品的武臣阶。
很多大宋名将,就是从右班殿直开始自己的传奇人生的。
王大斧听着,却摇头道:“好叫太尉知道,此法并非末将所创,乃末将同乡,汴京新城人郭贵所想。”
他虽然想升官,但还不至于,吞没自己乡党的功劳。
再说了,这一次他亲自斩首四级,加上率部生的贼寇十余。
以此功劳,再磨勘半年,也是有转官的资格了。
何况战争才开始,他还有机会斩首立功。
种建中楞了一下,旋即欣赏的看向王大斧,柔声问道:“大斧可曾读过书?”
王大斧拜道:“回禀小种太尉,俺幼时曾在汴京的王家私塾里,读过几年书,只因顽劣,未曾进学,然略通文字!”
这是汴京人的常态。
汴京是大宋识字率最高的地方,就连那些扛大包的壮丁,也能识字,甚至还会算术,能算得清百以内的加减!
以至于,汴京百万军民,文盲率可能不足四成。
于是,形成了汴京的市民文化。
才有那么多丰富的娱乐活动和八卦土壤。
以至于,当年的柳三变和现在的晏几道的新词只要一出来,立刻就能在整个京城传唱。
种建中得到王大斧的回答,捋着胡子,道:“原来大斧还读过圣人文章,难怪如此忠义!”
“大斧如今,既已有官身,更当努力啊!”
“为将之人,该当多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明理!”
这也算是大宋的传统了。
无论文武大臣,遇到那些对自己胃口的年轻低级武臣,总会劝对方多读书,读好书。
若这些年轻人,照他们的去做了。
自然会提拔、提携起来,将之慢慢的培养成自己在军中的盟友。
范文正公、韩忠献公,都曾在西军大量培养人才。
已故的狄武襄公就是范文正公的杰作。
当然了,种建中知道,这王大斧的前程,是轮不到他操心的。
向宗吉虽然只是向家族人,但有着这层关系在,只要这王大斧继续保持下去,向家迟早会把他提拔起来。
搞不好,明年的武学推荐入学名单里,就有此人的名字。
王大斧不知道这些,见着种建中这样,曾在官家身边服侍过的名门子弟,老种太尉家的衙内这样的人物,竟勉励自己,顿时感动起来,拜道:“小种太尉教诲,俺记下来了。”
“俺定好好读书……”
“只是……”他抬起头,看向种建中,想起在汴京听说过的那些故事,纳头拜道:“俺比较愚笨,却不懂该去何处读书,望请小种太尉指点迷津!”
种建中笑起来,觉得此人果然实诚,于是提点道:“大斧难道没听说吗?”
“熙州的游知州,乃是横渠先生的高徒。”
“横渠先生,乃是我朝的大儒,横渠一门以有教无类为要!”
“便是俺,当年也在横渠先生门下求学,得先生教诲,受益终身!”
“今大斧欲求学,自当以游知州为师!”
“而游知州已聘了多位昔年同窗,到熙州州学就任,欲效仿范文正公当年在南京应天学院之壮举,将圣人经义,于熙州重燃!”
“大斧若诚心向学,自当去熙州州学,拜入游知州门下。”
王大斧一听,立刻再拜:“末将多谢小种太尉指点迷津!”
“只是,俺出身低微,恐游明府不收,愿请小种太尉修书一封,为俺介绍介绍!”
种建中听着,看向王大斧的神色就变了。
他知道的,此人恐怕不止是表面上表现的这般。
这王大斧的心思,还很细腻!
竟知道趁机向他求一封推荐信!
不错!不错!
种建中微笑着,对王大斧道:“这有何难?待此番回师,俺便给大斧写信与游知州,赞美一二。”
“只是,成与不成,却非俺能决定的!”
“游知州,虽是俺师兄,却也是个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的君子。”
“大斧若想拜入其门下,却还须得有着一颗真正的向学之心!”
游师雄的脾气和性格,种建中太熟悉了。
横渠门下,就属游师雄在治学和为人上最认真。
于是,尽管横渠先生已驾鹤多年,横渠门下早已一盘散沙。
但游师雄依然坚持以横渠门人自居,为复兴先生学问而矢志不渝。
以至于,精力憔悴,白发早生,依旧奋不顾身。
他这个师弟,如今还帮不了什么大忙,只能是想办法,帮师兄尽可能的与向家扯上些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