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惜春左看右看,虽依旧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但是瞧着姐姐那副惶恐害怕的模样儿,心里又着急又心疼,也顾不上别的了,起身娇声说道:“我留这儿做什么,自然是要陪姐姐一起回去的。”
湘云心知此刻留在这里也确实不放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也就不再阻拦。于是,湘云便陪着迎春、惜春姐妹,带着司棋、翠墨并两个小丫鬟,一行人急匆匆地就顺着小路往紫菱洲院子赶去。
才到门口,就见那场面一片混乱。院子外头草地上已是惶恐寥落,跪了一地的丫鬟宫女,都是从紫菱洲里被赶将出来的,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低声抽泣着,有的甚至还在瑟瑟发抖。里头则是闹哄哄得人声器物翻腾,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里头翻箱倒柜,那嘈杂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越发慌乱了。那院门上却站着四五个板着脸、灰袍服色的中年太监,领头的是个绿衣太监,身上披了个毛料的外罩袍子,却佩着紫色缎边,帽檐上还系着绿色丝带,看着是个九品衔的模样,往日似也曾来过园子几次,众人对他也算有点印象,只是一时慌乱,竟都记不得该怎生称呼了。
那太监头儿见迎春湘云等过来,脸上立马换了副神色,不敢露出凶恼的样子,倒是满脸堆笑,赶忙上来皮笑着打了个千,只冲湘云道:“云小主您安好,倒惊动您了呢。”
湘云见他这般恭谨,心里却明白,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看了看身边吓得不轻的迎春,也无奈地回了一礼,压下心里的不安,细声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这是办得哪里的差事呢?”
那太监却是个惯会逢迎的人,生就的一副媚骨谄颜,让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喜怒来,只是赔着笑说道:“奴才唤作陈丹茂,小主只管唤我小帽子即可,是在宗人府跟周公公当差的,今儿是奉命来紫菱洲里抄搜些物什呢。”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奴才我,就是个当差的,身不由己,想来是下头那些人不懂规矩,闹得动静大了些,倒唬着了园中姑娘们,实在是该死。还请小主见谅莫要怪罪,回头要是王爷见怪奴才办差不力,倒惊扰了小主,那奴才可就是吃罪不起。”
湘云一听他这话,又见他只冲自己说话,眼珠骨溜溜乱转却故意不去看迎春姐妹,心里就明白了,虽说这太监表面上看着恭谨,可实际上,恐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听来更是祸不可测呢。毕竟园中这些女眷们,如今不过是依仗着弘昼的宠眷过日子,在这三府太监面前,哪里敢有半分不知深浅、拿大的样子。想到这儿,湘云赶忙墩身福了福,越发客气地说道:“哪里的话,公公办差辛苦了。翠墨,回头记得封一百两银子,请诸位公公喝茶。” 那身后的翠墨赶忙答应了一声。
湘云定了定神,又问道:“只是不知道公公办的是哪府里的差事,这搜得又是什么东西,公公可否告知一声呢?还有,这紫菱洲弄成这个样子,我们迎姐姐、惜妹妹可怎么安置呢?”
那陈丹茂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儿,不紧不慢地说道:“瞧小主说的,奴才在宗人府当差,自然办的是宗人府的差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用词,接着道:“只奉命行事,要把紫菱洲里所有的信笺字画,书籍纸张,都得查封了送到宗人府去呢。奴才知道小主肯定要问为什么,只是奴才就是个应声虫儿般的小角色,并不清楚这里头的缘由,只敢循着我们周公公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便是我们周公公,小主您自个思量思量,如不是王爷的意旨,他哪有几个脑袋,敢来园子来搜东西。”
他说到这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转过身子,对着迎春姐妹,又是一个千,依旧满脸堆笑,一副规矩模样,说道:“这是迎春姑娘了,奴才月前随周公公来,倒是瞻仰过姑娘一面呢。姑娘也莫慌,奴才只奉了旨意抄拿书信字画,一时也没别的吩咐,回头禀明我们公公,再看看怎么安置姑娘,姑娘这会儿倒可以自便,只是这屋子今儿怕是暂时不便住了。”
湘云听了这话,赶忙回头看看迎春,只见迎春已是面如金纸,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竟是慌乱得连回礼都做不了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湘云心里也一阵慌乱,一时也拿不准这紫菱洲里究竟有什么字画信笺,竟要宗人府差人来抄索,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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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这冷风地里,那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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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刀子一般,可众人却都没心思去理会这寒冷了,一个个满心都是惶恐与无措。湘云虽知这里头必有缘由,一念想起三姐之前的事儿来,心里就不由地害怕起来,可她生性又带着几分豪侠之气,见迎春和惜春那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儿,心头不免涌起姐妹间的怜惜之意,想着自己怎么也得做点什么才好,哪怕只是壮着胆子去打听打听也好,总比在这儿干等着强,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太监说的确实在理,若不是主子旨意,宗人府哪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搜园中女子的房室。只是这事儿也太古怪了,前儿是詹事府,今儿又是宗人府的,如今这园子里倒好,仿佛成了个谁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了,今儿你来,明儿他来,真真是让人不得安宁。迎姐姐向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如今遇到这事儿,看着实在可怜,惜妹妹更是年纪小,能有什么罪过。罢了罢了,左右是这么个情况了,我何不壮着胆子,去见见主子,求问个是非对错,也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便转身对翠墨轻声耳语道:“你去瞧一下主子这会子在哪里。” 翠墨应了一声,赶忙转身去了。可这湘云心里也明白,冒然求见弘昼可不是件小事,毕竟王爷的心思向来难测,自己这么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王爷厌烦,一时之间,心里更是拿不准主意了,犹豫着要不要先去和宝钗商议一下子,毕竟宝钗向来心思缜密,说不定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呢。
只是迎春此刻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实在让她放心不下,便也只能在这儿守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正胡想间,却见远处湖边岸堤上,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两人,正小赶步子一路过来。前头一个一身火红云霞大氅、头挽孔雀开屏金钏的正是凤姐,那大氅在风中飘动,显得格外醒目,身后跟着的是一身淡粉色棉褂,手捧着手炉的平儿,看着倒是一副悠然的模样。
那陈丹茂瞧见她们过来,自然是忙不迭地跑过去打千儿问安,那谄媚的样子尽显无遗。而凤姐却像是没瞧见门口这一众太监宫女似的,径直就走到湘云迎春跟前,先是对着湘云微微额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看着却有些神情古怪,让人难辨阴晴喜怒,轻声说道:“云妹妹也在。”
那迎春见了凤姐,再也忍不住了,“扑腾” 一声就跪了下去,嘴唇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口中慌乱地胡乱谢罪道:“凤妃,我…… 我不知是什么事,主子,我…… 我倒惊了您了,都是我的不是,还望您恕罪。”
凤姐见状,赶忙亲自上前扶起她来,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依旧是那副神情古怪的样子,却还是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迎妹妹别惶恐,更别跟我这儿谢罪。我刚才是在天香楼里来着,主子这会子也在天香楼里呢,是主子命我过来的。”
迎春被扶起身来,听得这话,身子又是猛地一震,顿时觉得身上又是一惊一软,颤颤巍巍地问道:“主子……” 那声音里满是害怕与不安,仿佛已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了。
凤姐面色略显为难地一笑,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主子的吩咐,要我先带妹妹去其他地界上安置一夜。主子的原话是:迎春不必来请见,也不要禁她吓她,让凤丫头先问问她话。”
迎春听见凤姐转述弘昼的话,心里明白,果然这事儿不是小事,心头却反而像是认命了一般,似乎是横了心准备应接这祸事了,便忙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这会儿倒是说话比之前清晰了些,只是那语气里满是恭谨与惨然,说道:“就请凤妃问话吧。”
湘云等人见凤姐如此说来,心里明白,此刻自己在这里已经是不便了,更不必去见弘昼求情了,听凤姐要问话,便赶忙都万福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