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潇湘馆的院子,入眼便是曲折的游廊,那阶下用石子漫成的甬路蜿蜒向前,看着很是精巧。再往上走,另有小小两三房舍,格局是一明两暗,里面的床几椅案等家具,都是依照着这屋子的空间大小量身打造的,十分贴合。正厅之上,高悬着一块紫红色围绿幔子的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斗大的字 ——“有凤来仪”,那字写得很是大气又不失灵动。门框两侧呢,则是一笔工楷写就的对联:“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光瞧这字和这对联的意境,就能感觉到这潇湘馆里透着一股清雅的韵味呢。
从里间房内转过厅门影壁,又出现了一道小门,出了这小门便是后院了。后院里有大株的梨花树,那梨花的洁白与一旁的芭蕉相互映衬,看着别有一番景致。旁边还有两间小小的退步房舍,布置得也很是精巧。后院墙下,忽然开了一隙,有一股清泉从那儿流出,那开沟仅有尺许宽,清泉就顺着这沟灌入墙内,然后绕着阶沿、屋子,一直流到前院,最后盘旋在竹林之下,缓缓而出,给这整个潇湘馆都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再看那内里闺房外的廊上,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粉衣的小丫鬟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扎兔子灯呢,那模样看着甚是可爱,透着一股小女孩的纯真劲儿。一旁还有个模样俊俏妩媚,身着紫衣的丫鬟,正束手站在那儿瞧着,原来是雪雁和紫鹃两人。鸳鸯看到她们,本想打个招呼,可得了弘昼示意,便也不敢出声了,生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氛围。
哪晓得,那壁廊上挂着的一只翠枝竹叶鸟架上,拴着的一只白毛鹦鹉,瞧见了弘昼和鸳鸯,突然 “嘎” 的一声叫嚷起来,大声说道:“雪雁,快打帘子,姑娘来了。” 这一叫,可把紫鹃和雪雁都吓了一大跳,赶忙抬头看去,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平日里她们只能远远眺望、叩拜的园中主子 —— 王爷弘昼亲临此地了。
紫鹃吓得赶忙就跪了下来,身后的雪雁也跟着跪了下去,紫鹃心里又惊又慌,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高声说道:“主子万安。外头风寒,怎么敢劳动主子来这地界呢,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的,寻了我们或者我们小姐去回了话就是了。” 紫鹃心里想着,这弘昼王爷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可千万别是因为小姐平日里总托病不见,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才好,所以赶忙这么说着,心里盼着能先探探弘昼的意思呢,而且她故意说得大声些,也是想让里头的黛玉能听到,心里有个准备。
弘昼心里明白紫鹃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摆摆手,说道:“开门。” 那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紫鹃哪敢不依,赶忙起身,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地将那屋门 “吱” 一声推开了,接着弓着身子,往边上让了让,轻声说道:“主子留神门槛,我们姑娘才吃了药,怕是睡了呢,可要奴儿去唤醒姑娘来接主子?” 紫鹃心里很是纠结,既怕不叫醒黛玉,弘昼会怪罪,又怕这会儿黛玉正睡着,把她叫醒了,万一身子不舒服可怎么办,所以只能试探着问问弘昼的意思了。
弘昼抬脚迈步进去,一瞧这屋里的布置,说是卧房吧,倒更像是个书斋呢。刚一进门,便能看到一张桃花曲木足的大案,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纸笔墨砚倒是样样俱全,只不过,都是女儿家用的那种小巧精致的样式,看着很是可爱。想来是因为天冷怕寒,那绿纱碎玉格子窗儿垂着,还挂着月色山水纱幔,从外头透进来的竹影在纱幔上轻轻摇曳,透着一种别样的清幽之美。窗下又有一方素色的小茶几,上头同样也设着笔砚,旁边放着一张小椅,椅子上还贴心地垫着绒毯,看着就很是舒适。再看那西边靠墙仿柱的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卷,有的是成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有的呢,则是明显才被翻动过,卷着书轴就随手摆在那儿了,可见这屋里的主人平日里是常常看书的。粉墙上还垂着一幅《不嫁东风的芙蓉图》,旁边绢着两行行草,写的是:“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光这字画,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忧愁与高雅的气质呢。
靠南边是一张缀着一面琉璃铜镜的玉石梳妆台,那玉石的斑纹上头天然生就斑驳点点,瞧着竟如同竹影彤彤一般,很是巧妙,也正合了这湘妃竹的意境呢,上头摆放着的一件件女儿家用度之物,也都透着精致。走到那梳妆台边,便能看到一顶归到顶心的素月色莲合帐子,此刻那前帘开合着,罩定了一方暖香绣床,里头看着暖暖和和的,全是淡桃色的锦绣缎子被褥,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有个纤细的人影儿半歪着靠着枕头,想来便是黛玉了。
这满屋子的妆点,处处透着雅致风流的韵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仔细去分辨,说是药香吧,却闻不到那种刺鼻的辛味;说是花香吧,又看不到花的形迹;说是墨香吧,却又不染那墨汁的颜色,总之是一种很独特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闻着很是舒畅。
紫鹃在一旁站着,心里实在是耐不住那 “突突” 乱跳的感觉,咬了咬牙,乍着胆子,上前两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招呼道:“姑娘可醒了,快起来了,是主子来了呢。” 紫鹃心里想着,不管怎样,总得让黛玉知晓这情况,可千万别因为失礼,再让弘昼不高兴了才好呢,所以硬着头皮喊了这么一嗓子,心里别提多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