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五姐驾到

“动能定理推导时总想起

昨夜雨疏风骤时你睫毛上的光

实验室的酚酞由粉转红

像你念到'绿肥红瘦'时耳尖的颜色”

水晶书签从此常驻三班窗台,在何芳做电磁场习题的清晨折射七种光谱。而七班后门的观察日记里,九月写下:“她耳机线缠住我的发梢时,整个走廊都在共振。”

(三)

屋檐下锈迹斑斑的风铃在暮色里摇晃,何芳咬着木勺的齿痕还留在红豆冰上。九月数着台阶裂缝里钻出的三叶草,忽然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蝉鸣涌过来。理科班那群男生像迁徙的角马群般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动何芳垂在膝头的校服裙摆。

“要不要再买根碎碎冰?”九月晃了晃空掉的塑料袋,塑料摩擦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何芳摇头时,右耳垂那颗小痣便从乌发间溜出来,像是有人用极细的毛笔尖蘸了墨,在石膏像上点了个暧昧的句号。

鞋尖的泥点正在风干,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九月从口袋里抽出一片纸巾的瞬间,何芳突然蜷起膝盖,运动鞋在水泥台阶上蹭出短促的摩擦音。“别弄脏手。”她的声音比暮色更轻,脖颈绷出好看的弧度。九月这才发现她后颈发际线处有道浅疤,像白瓷瓶上细细的冰裂纹。

蝉声忽然暗了下去,篮球场亮起昏黄的路灯。何芳起身时,衬衫第三颗纽扣擦过九月的手背,凉得像浸过井水的鹅卵石。她们踩着影子往教学楼走,路过紫藤架时,九月听见某种细碎的爆裂声——是干枯的豆荚在夜风里悄悄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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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秋雨是凌晨开始酝酿的。九月抱着作业本穿过连廊时,看见乌云正从屋顶漫过来,像谁打翻了砚台。第一滴雨砸在锁骨上时,她忽然想起何芳今早没穿校服外套,蓝白条纹的领口露出半截红绳,末端坠着颗青玉珠子。

墨绿格子伞撑开的瞬间,松木香混着油布气息扑面而来。何芳的帆布鞋已经浸透了雨水,每走一步都发出细微的呜咽。伞骨投下的阴影在她眼睫上颤动,九月数着落在肩头的雨滴,发现对方左肩晕开深色的水痕,正沿着校服褶皱蜿蜒成溪。

“教导处新来的教务主任,”何芳突然开口,呼出的白雾擦过九月耳尖,“总把点名册拿反。”她们同时想起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今早的窘态,笑声撞在伞面上,震落一串雨珠。路过公告栏时,何芳突然把伞柄塞进九月手里,弯腰系松开的鞋带。冰凉的塑料还留着体温,九月望着她发旋中央的小旋涡,恍然看见童年养过的黑猫也是这样团成一圈晒太阳。

雨幕深处传来栀子花最后的香气,混着何芳发梢的柠檬草味道。九月想起上周值日时,曾在何芳课桌里摸到过干枯的花瓣,夹在《飞鸟集》第37页——“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积雨潭在她们身后泛起涟漪,某个瞬间,九月的尾指擦过何芳潮湿的袖口。梧桐叶簌簌落下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正与伞面的雨点合拍,而何芳的帆布鞋仍在固执地溅起水花,像是要把这个潮湿的黄昏踏成无数个闪着光的碎片。

(五)

美术室的石膏像在阴天里显得格外苍白。九月伸手摸了摸大卫像的眼眶,指尖沾满经年累月的浮灰,像触碰到某种早该痊愈的痂。铅云压着天井外的香樟树,树影在青灰地砖上洇开,她突然想起何芳睫毛投下的阴影。

素描本在膝盖上摊开,九月残留的桂花香从泛黄纸页里蒸腾起来。晨读时微蹙的眉峰,解出难题时舒展的笑纹,还有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模样——铅笔在纸面游走时总带着某种自虐般的精准,仿佛只要足够细致地描摹轮廓,就能从线条里析出灵魂的分子式。

“又在画大卫?”何芳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穿堂风,素描本哗啦啦翻动,露出藏在扉页里的秘密。九月慌忙合拢本子,石膏像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她的耳尖。

九月攥紧炭笔,石墨粉末簌簌落在裙褶间。她记得那个黄昏,斜阳将何芳的影子拉长到她的素描本上,她翻动书页时凸起的腕骨像某种精巧的机械装置。当她忽然转头询问《蒙娜丽莎》的借阅编号时,九月慌乱中把橡皮擦碰落在地,滚动的轨迹恰似抛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