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吕布,评说马中赤兔。
李肃闻罢,连声赞叹:此等良骥,也只有贤弟这等英雄识得,也只有贤弟乘得。小兄虽然有幸得着,但自知武艺低微,不配乘骑,特来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吕布闻言大喜,令帐下军士将赤兔马接过,牵到马厩之中专槽精心喂养。遂拉住李肃再次进帐,殷勤奉酒,施礼称谢:贤兄赐此龙驹与弟,弟不知将何以为报?
李肃见时机已到,微笑道:贤弟真欲回报,莫谢小兄,理应回报此马主人可也。
吕布惊问:马主却是何人?
李肃道:小兄是何等样人,怎配有此等龙驹?此马主人羡慕贤弟武艺才能,这才令小兄敬赠宝马,表达日夜思慕之念。此公还有重礼托小兄同时奉上,望贤弟一并笑纳。
遂拉过身侧行囊,取出金珠、玉带,罗列于吕布面前,说道:这些稀世之宝,连同赤兔马,皆司空大人董卓所赠也。
吕布大惊,离席退了两步,当即拔剑出鞘一半,盯住李肃问道:原来如此。贤兄是前来收买我,让我做背信弃义之人么?
李肃并不惊慌,缓缓说道:咱们两个是同乡,又自**好,如同兄弟,何必拔剑相向?小兄素知贤弟志向,终非为人下之人。想那丁建阳官不过刺史,兵不过万,又无视贤弟一身武艺天下无敌,委以区区主薄之职,待如家奴,又不听贤弟良策,能有多大前途?小兄今日奉了董公之命,正是前来奉劝贤弟弃暗投明,何谈背信弃义?
吕布冷笑道:虽然如此,丁刺史待某有如父子,天下尽知。你如今以利诱我背义而行,将置某于何地?
李肃闻言,反而稳坐,复自斟自饮数杯,再也不置一词。
吕布见此情状,只得将宝剑还鞘,复归座间:莫非小弟所言有误?愿闻雅教。
李肃:贤弟自幼丧父,不改冲天之志,一心出人头地,要建立功名声扬天下。今委曲求全寄身于丁建阳帐下,仅被用作主薄,有何恩义可言?董公身为司空,为朝廷所重,又坐拥西凉精锐二十余万,天下谁能争锋?今董公久慕贤弟大名,思之如渴,故赠良马金珠,可知其求贤之心。倘贤弟转投董公,封侯裂土也只在转念之间。董公志向非凡,今行废立大事,日后便是一国丞相,汉室衰微气数将近,受禅称帝,亦谓可知。丁建阳以区区数千兵马,能与董公相抗几时?今日董公佯败,亦是爱惜贤弟,欲收归帐下,不欲拼力死战以伤及贤弟之故。小兄言尽于此,请贤弟熟思而行。若要杀小兄时,就请下手。
吕布细细品味此言,句句打在心上,转思愈觉有理,不由废然长叹,面色转和。
李肃见其心意已动,遂又说道:小兄已知张辽回归并州搬兵,欲与董公决战。但早被李儒料到,因献计董公,令李傕、郭汜领一万兵马,扼守孟津,挡住并州之兵。张辽虽勇力过人,却也无力渡河南下。今日之战,若有李、郭二将在营,贤弟自思能够获胜么?
吕布恍然大悟道:贤兄不必再讲,你归告司空,约于明日,必杀丁原来降。
李肃见吕布允诺,不由大喜,于是辞归洛阳,回报董卓,大事已成。董卓虽闻吕布乃背信弃义之人,但不意反复如此之速,尚怀狐疑,又问李儒:你看此事如何?
李儒详问李肃此去情状,不由笑道:早闻吕布见利忘义,今观果然如此。我料其今夜必杀丁原,明日率众来投,明公请勿见疑。
董卓听了,笑道:贤契此料,未必的确。但吕布既然收了宝马金珠,就算不杀丁原,亦不能再与我为敌矣。丁原若无吕布为助,我便不惧。
于是重赏李肃,命其回府休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董卓刚刚升帐,只听营外人喊马嘶。刚要使人出营打探何事,忽见李肃笑逐颜开,跑进大帐来报:丞相大喜!营外果然是吕布杀了丁原,率部前来归降也!
董卓大喜,亲自出帐相迎,见对面赤兔马上坐的果是吕布,手提丁原首级,背后领着三五千并州兵马。
吕布见了董卓,立时下马,上前参拜,口中说道:吕布乃一五原匹夫,不知大义,前日多有冒犯,尚请司空恕罪则个。
董卓上前伸手拉起,哈哈大笑道:自古道不打不相识,将军乃当世英雄,何罪之有?孤得奉先,天下只在反掌之间矣。
遂与吕布携手而入,置酒相待,令李儒、李肃作陪。三巡酒罢,吕布就席间拜董卓为义父,发誓愿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侍奉,终生不渝。
董卓闻言大喜,命以金甲锦袍相赐,并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这场酒席从早到晚,整整吃了一日,当夜尽欢而散。
席散之后,李肃回归自己府中,心下恨恨不已:某自谓是董卓帐下第一员大将,满身武艺,且在李郭张樊四人之上。此次说降吕布,立下大功,本当重赏厚赐,自不必说。但观今日情状,只厚封吕布,视我如同无物。如此喜新厌旧,转面忘恩,着实可恼!
小主,
不由懊悔不迭,怨气满腔,只是没个说处,只好暗气暗憋。
董卓既得吕布归降,又收了并州数千兵马,愈加骄横跋扈。
李儒眼见丁原已死,卢植告病不出,遂劝董卓早定废立之计。
董卓喜而从之,乃再次于省中温明园设宴,会集公卿,计议废立之事,并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把住园门,不许群臣自由出去。
当日太傅袁隗与司徒王允为首,率领百官皆到,见吕布侍立于董卓身后,心中吃惊之余,已知此次赴会吉凶难保,不会善罢。
酒行数巡,董卓自座中起立,重提废立之事。吕布执戟立于董卓身后,只以双目瞪视座中,不发一言。群臣惶怖不敢反对,即便曹操等西园各军校尉,也只得默不作声。
唯有中军校尉袁绍推盏离座,挺身而出,号令百官仗义直言。因见百官缄默不语,袁绍大怒,手提宝剑而出,悬节东门,直奔冀州去了。
董卓知道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不好发作。于是再纳李儒之计,即日差人前往冀州,拜袁绍为渤海太守,以息其反心。
袁绍既走,百官更是无人出头,皆都默不作声。
董卓沉吟片刻,平息怒气,向座中袁隗说道:令侄今日当面忤逆于我,不是看在太傅面上,你袁家三族危矣。
袁隗:多谢司空大度,不与小儿辈计较。
董卓:废立之事,太傅以为如何?
袁隗:司空大人所言极是,废立之事,惟明公而定。
董卓再问百官,百官尽皆附和,再无异议。董卓大喜,这才命令大开园门,放百官群臣离去,还归府第。百官犹如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自回府中,与家人庆贺不死。
李肃恼恨董卓有功不赏,当日趁夜到尚书卢植府中,以言辞挑拨道:大人身为尚书之尊,且是汉室干国之臣,对董卓今日之事,能无动于衷乎?
卢植:公为司空大人麾下心腹之将,何论及此?
李肃:尚书大人休疑。我乃汉臣,何谓奸贼心腹?
卢植:则以公计,当奈其何?
李肃:今袁本初已走,袁太傅志堕,满朝之中,只有大人敢于仗义执言,不惧董贼。卑职冒死前拜,是欲请求大人登高一呼,联络百官,速为之计,以救汉室也。
卢植叹道:难得将军,竟有此忠义之心。然老夫已经免官,无能为也。
李肃:然大人忍见汉室倾覆,不予理会耶?
卢植:公若果然心存汉室,可速出洛阳东门,前至玄都观中,请史子眇道长入宫,与太后计议对策。史道长有神鬼莫测之能,必能解此危难。
李肃:尚书既如此说,末将谨遵吩咐。
卢植:以老夫观之,董卓虽气焰嚣张,但暴虐寡恩,胸无韬略,必不能持久。世人皆知你为董卓心腹,卿当隐忍不发。后有忠贞大臣谋诛董贼,你可作内应,建立不世功勋。
李肃领命,便以巡城为名,直出东门而去。
他是虎贲中郎将,又是董卓家将,哪个不知?虽是夤夜出城,门军并不敢盘问,即刻放行。李肃到了玄都观,求见史子眇道长,便将董卓废立之谋,及卢尚书之言相告。
史子眇自刘辩返京之时,早已料到今日之变。当下听了李肃之言,也不吃惊,遂向李肃道谢,叮嘱数语,将其送出山门。
李肃随即回城归家,依照史子眇所嘱,向董卓称病不出,只待时机到来。董卓自从得了吕布,哪里还去管他?当即准了,也不在意。
次日卢植即上表朝廷,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返回家乡涿县。
表章落到董卓手里,因早就嫌卢植在京碍眼,当即以朝廷名义批准。卢植便似打破牢笼走虎豹,顿开铁锁飞蛟龙,急走小路离开洛阳,兼道而去。
李儒闻知走了卢植,急入司空府中陈说利害,董卓大悔,复派人出城追杀,已是不及。卢植回到原籍,隐居在幽州上谷郡,从此不问世事。
初平二年,袁绍听从河北名士沮授计策,以诡计取得冀州,自称州牧,终有立足之地。欲拜卢植为军师出山辅佐,可惜次年卢植因病逝世。
卢植临终之前,让其子挖土穴薄葬,不用棺木,只着贴身单衣入土。
便在此时,玄都观主史子眇身着帝师之服,坐四马香车入宫,求见太后。因先帝曾特许其乘车入宫,禁军统领及黄门侍卫尽知其事,见到香车自是放行,丝毫不加阻难。
史子眇入见太后及少帝,说明目前不可拂逆董贼之意,可任其所为,后必有报。少帝明知其中厉害关窍,自是一一应诺。
何太后不肯应承,急道:若立陈留王为帝,我母子死无葬身之地!我曾鸩杀刘协生母王美人,又逼害其祖母董太后,他与我冤仇似海,岂容我母子活在世间?此事万万不可。
史子眇说道:非也。大将军为十常侍所害,何苗又被禁军统领吴匡诛戮,西园八部尉及禁军尽归董卓,太后尚依仗何人与其争锋?如今内无良援,外无救兵,乃是坐困之局。少帝若是不依董卓,你母子立毙刀剑之下,谁能救驾?若到那时,董卓既承担弑君大罪,则毫无顾忌,不必再立陈留王为君,即可自立为帝,如此汉室不复存矣。
小主,
太后:依道长所言,则忍见董卓为所欲为乎?
史子眇:若少帝愿意让位,刘协继立,汉室仍存,海内诸侯仍奉刘氏正朔,社稷不至断绝。少帝即肯让位,必然退而封王,能保此身。太后倘与少帝归其封国,诏令天下诸侯率兵进京诛杀反贼,天下刘氏宗亲及汉室旧臣孰不响应?至于太后与刘协之仇,乃系家仇;刘氏与董氏之恨,乃是国恨。陈留王虽幼,但颇知大义,岂能舍国恨而重家仇?
太后:刘协祖母董太后死于我兄之手,其一旦践位,岂可不报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