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 权臣归天

谢安不理其语中颇带讥讽,从容对道:桓温其剑虽利,不能便诛我。谢某不比深源睥睨社稷,闻难去位以避之,公何以戏言相嘲耶!

高崧此次未得上风,但只干笑,无语可答。

说话之间,百官止于十里接官亭,谢安与王坦之双骑而往,至于新亭。

桓温引军已至,安营于野,亭上布置壁衣军帐,令郗超伏刀手于壁衣之后,自己居中高坐,单候王、谢二公。

谢安、王坦之朝服手笏以进,入见丞相,施以朝礼。

桓温令坐,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持手版,谢安则从容就席,安之若素。

谢安坐定,窃见壁衣中伏有刀手,于是笑谓桓温:谢安听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而已。明公之守,何竟至于壁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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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见其说破,笑答道:某闻匹夫一怒,流血五步。亦防狗急跳墙,不得不尔。

借此戏语,喝令刀斧手尽退出亭外候立。此时郗超正卧于帷幕之后,欲窃听亭中之语,忽有阵风起处,吹动帐幔,翻卷掀开帷角,显露其形。

谢安正好瞧见,不由哈哈大笑道:某尝闻“入幕之宾”一语,原来典出于此。郗生亦世家子弟,何不请出一见?

郗超恐失章仪,走出相见,各施礼重新叙座,只得讪讪旁坐相陪。

谢安言于桓温道:先帝崩逝之时,遗诏明公行诸葛武侯丞相故事,我等便欲奉诏涓吉,迎接乘舆入朝辅政。今幸丞相车驾来临,迎接不及,帝命百官皆于城外十里接官亭恭候,委我二人前来代天子接驾,礼备不及,丞相休怪。

桓温只得淡淡一笑,答道:孤有何德,敢慕诸葛武侯?

谢安:丞相盛德巍巍,何谓不如?以某观之,虽伊尹、周公,亦不能及耳。

二人言语入巷,渐入清谈之境,于是欢悦攀话,不由笑语移日,只恨时促。

桓温忽然想起一事,遂问道:先帝既崩,公等将以何议上谥号?

谢安:臣等以先帝手易不訾曰简,兹惠爱民曰文,谥为简文可乎?

桓温笑谓左右:此谢安石碎金之语也。

左右亦顺其意赞道:谢公真乃经天纬地之才,我等不及。

因此众人安坐,一直谈论至日落西山,早忘杀伐之事,满座春风。因见日暮,谢安与王坦之告辞,桓温亲自送出亭外。

谢安出亭之后,才知百官已到大半日,皆拜于道侧,直跪得两股战战,汗透重衣。年老者已东倒西歪,深度中暑,渐觉不省人事。

桓温见状得意至极,遂命百官入亭相见。

百官入亭,见外面大兵陈卫,位望而爵厚者皆战栗失色,只得战战兢兢,入见拜礼。

桓温对众官道:劳你百官远迎至此,今日天色已晚,公等即可还朝,免此伺候。

于是百官暗自庆幸,告辞而归。于路便有埋怨谢安、王坦之者:公等只顾清谈,却令我等跪肿双膝,殊不人道。

便有聪明人出言止道:尊兄休得如此说法。彼坐于亭中之时,亦不弱于沙场征战。桓公本是怀怒前来,决心杀人;若不是谢、王二公先以舌枪拼杀一日,我等提前拜见丞相,恐不知有多少人触忤其意,已人头落地矣。

怨者暗自心惊,无复再言。

桓温与谢安畅谈一日,胸中怒气平复,杀心顿消。于是次日移军山陵,祭拜先帝,以完人臣大礼。祭罢先帝,不及入朝参拜新皇,却忽然得病,卧帐一十四日,不能起坐。

孝武帝闻报丞相寝病不起,乃令谢安、王坦之前往慰问,并咨以政事。

二人直入内卧,施礼已毕,谢安望色半晌,问道:连日不见公颜,何以至此?

桓温叹道:人有旦夕祸福,其谁能自保无事耶!二公此来,可有陛下旨意?

谢安:陛下心挂丞相贵恙,命我二人前来视疾,并问以政事。

桓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皆道我怀有异志,其实不知我也。孤昔日灭蜀,克寿春,多负辛劳;如江南无孤,则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晋之天下必已碎裂矣。今新帝登位,岂忘我之大功,仅只以为丞相,未加九锡?此我所以愧之,无以归告先帝也。且闻前有卢悚入宫一案,变生肘腋,一旦噬脐何及?典吏者不得辞其罪责,必要究之。今我病重难朝天子,欲还姑孰,请二公将孤意上达天听。

谢安:明公功盖天下,德播华夷,莫道封王,禅位皆宜。明公今还贵镇,且保重尊体,我二人归去,必与群臣保奏天子,加九锡必矣。

桓温大悦:尚请二公多负辛劳,善将孤意还报天子。

谢安、王坦之再拜告辞,归还建康。

归途之中,谢安叮嘱王坦之道:以某观之,桓温不久将亡,时日不多矣。适才所议加赐九锡之事,切宜秘之,只可你我二人知道,休要泄漏他人,只迁延日月,待之可也。若桓温病愈,可奏请加封其为王;若是不起,即息其议,也可止其篡逆令名。

王坦之深以为然,连连声诺。二人回至京城,只将丞相病情及所嘱卢悚入宫之事上奏,孝武帝准之,诏命将尚书陆始收付廷尉,究问其禁卫不严之罪。

桓温使谢、王二人还京复命,于是亦令郗超率诸将起营拔寨,还归本镇。

自回到姑孰之后,病渐沉重,但仍不忘屡次修表入京,逼朝廷加其九锡之礼。

谢安、王坦之细问来使,已知桓温病重,便以袁宏所撰锡文不佳为由,借此拖延。

同年七月,桓温病笃,急召弟桓冲及子桓熙唤至榻前,留其遗嘱:某自总角之时,便知用兵之道,至弱冠屡立边功,至今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今上天不假我以寿,病入膏肓,故托后事于尔等。世子熙才弱不堪重任,只可做清闲之官,安度此生可也;四子桓祎生性愚蠢,不辨菽麦;惟幼子桓玄,虽止五岁,异而有志,我弟当善加辅之,以继我大业。我死之后,弟冲代领部众,须自执兵权,不可轻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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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毕泪如雨下,以手指心而死,终年六十二岁。

桓冲即依兄所嘱,收敛殡葬,写表申奏朝廷,自领兄长部众,以兄少子桓玄为嗣,袭封南郡公爵。哀表至于建康,朝廷闻说桓温于姑孰病逝,无不释然。

朝廷于是罢加九锡之议,追赠桓温为丞相,谥号宣武,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旧例,又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仪。

桓温世子桓熙未袭父爵,于是不服,遂与叔父桓秘、弟桓济合谋,欲杀桓冲。结果被桓冲发觉,命将桓熙、桓秘、桓济皆流放于长沙。

桓温之事已了,谢安以为天子只有十一岁,尚在年幼,乃召集文武群臣商议,欲奏请崇德太后褚蒜子再次临朝摄政。

王彪之谏道:自前汉吕雉以来,历代太后临朝称制,向有体例,不可寻常行之。皇帝尚在襁褓中,太后才可摄政,且凡事不能擅自决断,须征求大臣意见。今天子已逾冲龄,将及冠婚,反令从嫂临朝,尤其不妥。

谢安只是不欲委桓温弟桓冲为辅政,故愿太后临朝,使己能裁决诸事,不受他人掣肘。因此不听王彪之意见,坚执己见。

群臣皆因谢安计退桓温大军立有奇功,因此皆附其议。

宁康元年八月,崇德太后褚氏复又临朝摄政。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回说前秦。

秦王苻坚自灭燕国之后,先使王猛镇守邺城,其后见燕地安定如堵,便复调回长安,委以丞相之职,都督中外诸军事,令辅国理政。

王猛自少时便随鬼谷掌门习学三韬六略,行军布阵之法固然不在话下,理政治国更如反掌之易,直不弱于先代祖师徐庶、孔明等人。

于是自回长安,夙夕用心,治理秦政,无不得当。不过期年,前秦便恢复太学及地方各级学校,广修学宫,聘任学者执教,公卿以下子孙入学,文化大兴。

秦王苻坚每月亲临太学,考问诸生经义,品评优劣,并与博士等教官讲论学问,以督察学校教育力度。且亲率太子、王侯公卿及士大夫之长子,祭祀孔子,宣扬儒教。

如此汉族文化在氐族之国得以复苏振兴,胡人化为汉学拥趸,王猛实有不世之功。

秦王苻坚早有兵下江南之意,时刻派有细作往来传递情报。此时闻听晋简文帝崩,大司马桓温亦死,不由大喜,遂聚群臣,商议攻取江南之计。

丞相王猛进言:桓温虽死,其部将尚在,军队无损,江南急未可下。宜取汉中,据有蜀中,再以得胜之兵顺流而下益州,则江南可一鼓而下。

秦王闻而大悦:丞相之策,正合孤意。

遂命邓羌为都督,徐成、杨安、张蚝为副将,引大军十万,分为三队,直趋汉中。

诏命既下,杨安当时驻兵仇池,正欲前来会兵,忽闻晋梁州刺史杨亮派其子杨广来攻。杨安率众出迎,一战大败杨广,乘胜追击。

梁州原驻守沮水各军惊惧,因而弃守溃逃,逼使杨亮退守磬险。

杨安趁机进攻汉川,遂与邓羌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来伐西蜀,兵至汉中。

晋益州牧鲁荣闻报大惊,急使其弟鲁卫把守阳平关,以大将杨仕、杨钦为副将,往敌秦军。鲁卫紧守斜谷山口,修缮关隘,与秦将邓羌相持半月有余,不分胜负。

邓羌见硬攻不下,引兵佯退,令杨安、张蚝各引轻骑三千,取小路去打阳平关之后。

杨钦见邓羌大军拔营,欲趁势击之,杨仕苦谏不从,于是尽起五寨军马尽起来追。

只因大雾漫天,对面皆不能见人,杨钦只得于半路屯扎,等待雾散云消。

杨安引军抄过山后,见重雾垂空,又听到人喊马嘶,看不清途径,寻着马嘶声误走到杨钦旧寨。蜀兵以为主将杨钦返回,大开营门迎入。杨安便即挥军杀起,放火烧营。

蜀军弃营而走,一时火光冲天。杨仕直待雾散,方能引军来救,正遇杨安,战在一处。正在难解难分,秦将张蚝亦望着火光而来,两下夹击。(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