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他记忆里那个时代,道路、运输、开采都非常发达,开矿仍有可能赔本,更不必说他这个时代的生产技术相对低下,哪怕简单从刘九思的预算来看,这座日月山铁厂,也是实打实的赔本买卖。
生铁熟铁十二万斤,市价不过两千到四千两上下,需要花费的成本却远超这个数目。
但矿产成本又不能这么简单的计算,尤其涉及军事,如果在俱尔湾建起兵工厂,形成配套产业,原材料的价值就能大大提高。
就不说贩卖抬枪重炮,当然如果他愿意,一门铸铁炮有多重就卖多少两,想必瓦剌的蒙古台吉们都会很愿意过来采购。
哪怕只是做成大铁锅,照样能卖出天价。
不过再扩大生产这件事上,刘承宗确实考虑的是成本问题。
他问道:“日月山七部的百姓,能否招募他们为民夫学徒?”
上天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他们信山神,尤其反对采矿,别说是让他们挖,就算我们的人去挖,都有遭受袭击的,贡布多吉都管不住,这不是钱粮能解决的事。”
刘承宗皱起眉头:“他们敢袭击我的兵?”
刘九思眼看他发火,连忙摇头:“不是聚众袭击,没受贡布多吉指使,只是百姓个人觉得不能开矿,偷偷在山林射箭,先后死过一个匠人、四个南番俘虏。”
说罢,刘九思解释道:“每次一出事,贡布多吉就在七部搜查,凶手都会自己去西宁衙门领死……太爷不愿把事闹得太僵,只让贡布多吉约束诸部,驱逐了僧人,定下我们采矿、七部不准作乱的规矩。”
“什么叫闹得太僵,人都死了,还不僵吗?”刘承宗听说父亲驱逐僧人,紧皱的眉头才松开,道:“他们不采矿,不采矿以前番部是怎么帮朝廷跟海寇打仗的,兵器从哪来,你要说这背后没和尚蛊惑我都不信,在南边这种事我见多了。”
他摆手道:“僧人和巫师告诉百姓敬重山神,谁都不准采矿,自己让奴隶和小和尚封了山挖金子。”
这是上层利益与底层观念的结合。
刘九思没经历南征战争,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面上带有困惑,还摆手解释道:“大帅,我不知道南边是咋回事,但这边还真不是,他们以前那些铁,是从铁帽捡来的,我们是沿着铁帽把山挖开,确实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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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帽就是铁山上突出地面的部分,这是最简单的探矿方法。
早在战国时期,管子就总结出山上有赭,其下有铁;山上有铅,其下有银;山上有丹沙,其下有柱金;山有慈石,其下有铜金的规律。
“我不管那些,已经编户齐民,还闹出这样的事,如果是在南边出这样的事,他们的脑袋能肥地,但贡布多吉是第一个归附我的首领,我可以不做追究。”
刘承宗话才刚说完,没等刘九思脸上的笑容露出半截,就听他接着道:“他们既然是被海寇赶到日月山上,如今拉尊已走、海寇已除,回家吧。”
刘承宗起身吩咐护兵寻来舆图,在地图上找了个地方,对刘九思道:“告诉贡布多吉,让他率部众下山回到祖祖辈辈生活的倒淌河,以后归海西县管,我把倒淌河南岸山脚的草原给他们,那水草繁茂,足够他们生活了。”
“这……大帅。”刘九思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提醒道:“他们在日月山开垦了两万余亩山脑田地,就这么让他们下山?”
“两万多亩,不是一万四千亩么?”
刘承宗记得这事呢:“他们祖祖辈辈都在倒淌河居住,跑到日月山拜哪门子山神,我不因为这事迁怒部众就不错了,让他们到南边牧马放羊,那边也有蒙古人开垦的土地,不比山上的地少。”
反正还没到来年下种的时候,刘承宗摆摆手道:“你回去算上这两万亩地的产粮,招募多少民夫农忙开垦、农闲帮工,重新拿一份铁厂预算过来,顺便……招募匠人给我到山上造一尊巨石像。”
刘承宗说罢,嗤笑一声:“那是奶奶的山,青海湖都是文成公主扔下的日月宝镜,就算有山神也是文成公主,大唐的公主奶奶怎么会不让我采矿!”